他探头往外张望,荒芜的泥地只有他这一辆马车缓缓驶离南都。
他甚至还没来的急跟他的亲娘告别,也没来得及跟江湛说一句对不起,就这样被强行带了出来,究竟会在何处落脚,他一无所知。
车夫是怨恕的,中途停了车在路边方便,嘴里依旧对着宋韩骂骂咧咧。
宋韩充耳不闻,自顾自地从马车上下来,因为手使不上劲,摔倒时吃了一嘴的泥巴。
不过他不在意,如今这样的下场,比让他当场死去更难堪痛苦。
前头的池塘看着挺深,淹死他不成问题。
宋韩花了全身的力气跳了下去,冰凉的池水充斥着全身时,他竟然觉得无比轻松。
临死前,他终于体会到了程若霏嘴中的绝望,也终于能明白,为什么自尽未遂的程若霏,醒来后对他会那么漠然。
她当初是怎样的绝望,才会有投湖的勇气啊.
到了此刻,宋韩谁也不怨,只怪自己鬼迷心窍,白白葬送大好前程。
当然,没人能听到他心底的声音了,除了他家中年迈的母亲终日以泪洗面,没人再记得曾经有个秀才名唤宋韩。
秦妙人在唐府坐起了小月子,唐家上下看在程若霏的面子上,对她关怀备至。
没人在意她曾是对手家的女儿,尽心尽力伺候着。
秦妙人本来还有些无所适从,熬过最难熬的前两天,她便渐渐接受了。
“珍景如今做了女官,在宫中负责教习小王妃,说得了空便来看我们。”程若霏对着她说道。
“好。”秦妙人知道这两人交好,微微点了点头。
宋韩自尽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墨夙夕的耳朵里,程若霏没什么表情,心里念着或许应该告知秦妙人一二,可看着面前这人毫无血色的脸,她还是觉得缓缓再议会比较妥当。
皇后的人这两天又来催她进宫了一次,程若霏听了墨夙夕的分析,决定暂时不予理睬。
自上次温泉宫一事之后,墨夙夕同五皇子之间势如水火,原本在朝堂上从不站队的男人,如今只要是五皇子的提议,必定全力持否定态度。
新旧两派被目下的情形搞懵了,一时间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当他作为九皇子的王爷,全力维护自己的主子罢了。
皇上见他这样倒是乐呵了,从前对他的多番限制也有所松动,趁着这个间隙,墨夙夕准备大刀阔斧地砍断五皇子的羽翼。
“你说,关澜信接下来会怎么做?”
程若霏翘着二郎腿,一边吃着冰糖葫芦,一边问桌案前奋笔疾书的男人。
“不管他怎么做,他也难逃丧家之犬的结局。葡萄酒的生意,上正轨了么?”
“还行,城中的供货量比较稳定,暂时并没有出现什么批漏。”
墨夙夕沉吟,随即接着说:“波斯的地毯也很受士大夫之流的喜爱,可曾有人主动来同你接洽?”
程若霏翻了个白眼,“你想累死我?”
“怎会?你不想做的事情,尽管丢给我,你只要给我撑门面就行。”
“几个意思?你要学关澜信?”
“你多虑了,”墨夙夕笑出了声,“操劳的事情都归我,进账还是归你唐家。”
“这么人性化?”程若霏撇嘴。
“自然,这不是身为你的男朋友应该做的事情么?”
程若霏说不出话来了,嘴巴里的糖葫芦好像也没那么美味了。
长这么大,程若霏从未被如此对待过,即便重生后这人处处关怀,但做是一回事,听他说出来又是另一番感觉。
从前她是信阳王妃,不需要依附任何男人的信阳王妃。
有些方面,她甚至可以做得比男人更好。
但是现在有墨夙夕可以依靠,她竟然意外地没有鄙夷,反而觉得这样不用自己操劳,简直是太舒适了。
“那要是我连账本都懒得做,你也帮我一起解决了?”
“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寻一个信得过的帐房先生,或者我亲自给你做,都行。”墨夙夕回答得非常自然流畅。
“你这觉悟够高的呀。”程若霏眯了眯眼。
“现在的男朋友都是这么用的,我年长你七八岁,照顾你不是应当的么?小小年纪,就应该被男人捧在手掌心。”
经他这么一提醒,程若霏才惊觉自己现在的身份才十七岁。
“怎么样才叫捧在手心?”
“天冷了提醒你穿衣,下雨天给你撑伞,你不愿做的事情,都可以丢给我来做。你需要我的时候,我随传随到。我会保护你的一切,
给你最长情的陪伴,快乐和自由,我统统都可以给你,我这样说,你能不能理解?”
不知道什么时候,墨夙夕已经走到了她身侧,几乎是贴着她的耳畔将话说了出来。”
“你说的这些我可以花钱找下人做。”王妃理直气壮地说道,在她心里,就没有花钱买不到的东西。
墨夙夕摇头,这人还是同从前一样,一点也没变。
她很小便没了温情,习惯了用银子和权力解决所有的事,对待他也是一样。
明明是好意,但墨夙夕总有这人要用银子将他砸晕的错觉。
从前他以为这是敷衍,如今他能理解,王妃只是不会表达罢了。
“诚然,钱能买到很多,但买不到我心甘情愿为你做所有的事。”程若霏被墨夙夕抵在桌案边没法动弹,手心微微发烫,撇过头不去看他。
墨夙夕知道,她这是又开始逃避了,抢在她逃跑之前将人圈住:“别跑,我又不是洪水猛兽。”
程若霏清了清嗓子嘴硬,“我没想逃,这里是唐府,我能逃到哪里去?”
虽然,她稍微使点劲儿就能将墨夙夕推开,但是她没有这么做。
墨夙夕说起情话来太撩了,作为一个女人,她不心动就不正常了。
程若霏贵为监国王妃,从小什么都不缺,却独独缺了呵护。
之前她答应墨夙夕谈恋爱,只是跟着心走,并没有想过两人的未来,甚至于她惧怕面对未来。
她更加没想到,做了他的女朋友,这人当真是掏心掏肺对她好的,且从不曾真的越矩。
墨夙夕见程若霏没动,心中隐隐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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