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十五岁的那年,明德帝身体每况愈下,将近年关的时候,更是卧病在床,连早朝也免了,政务也全都交由太子处理。
宴漓歌看着神形消瘦的他,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从未想过,那个永远笑眯眯看着她,脊背挺直,似乎能为她顶起一片天的男人,居然也有这一天,病到连床都下不了的地步。
“长宁……”他叫她的名字,看着她的目光很复杂,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诉说。
宴漓歌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盯着他,克制住泪意应了一声:“舅舅你醒了?”
明德帝笑了一下,艰难地抬起手,似乎做出这个动作已经费了他好大的力气,声音嘶哑虚弱,一听便是强弩之末:“你靠过来点儿,朕有话想对你说。”
宴漓歌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还是依言走近。
明德帝好笑地看着站的笔直的她,神情无奈:“你倒是坐下来啊,站那么高,朕都够不着你的头了。”
简单的一番话,宴漓歌却听出一股莫名的辛酸,她眼眶发热,眨去泪意,也不讲那些虚礼了,规规矩矩侧身坐了下来,瞪大了眼睛看她。
“小丫头,哭什么?生老病死,甚至长期,舅舅也是俗人,也不能幸免啊。”
“舅舅才不是俗人,在长宁眼里,舅舅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吸了吸鼻子,她皱着眉头小声反驳。
他脸上的笑有些欣慰:“朕没白疼你这个小丫头。”
想到什么,他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复杂的神色,他犹豫了很久,像是下定了决心,张了张嘴:“长宁,舅舅想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宴漓歌抹了抹眼睛,点点头:“舅舅你尽管说,只要长宁能做到。”
他眼神怅然,动了动唇,正要说话,被一道冷淡的声音截过:“父皇在和表妹说什么悄悄话呢?”
那一瞬间,宴漓歌似乎在明德帝的脸上看到了一种极细微的情绪,后来她知道,那是恐惧。
她转过头,眼神欣喜,错过了明德帝眼底一闪而逝的心如死灰:“太子表哥来了?”
宴流云冷淡的面容稍缓,点点头,一如既往的体贴周到,只是那眼神,细看却藏着几分狐疑和试探:“表妹怎么突然想起进宫了?”
宴漓歌没想太多,她弯了弯嘴角:“我娘让我来陪舅舅说说话。”
想到什么,她神情失落起来。
少女神色全然担忧,没有丝毫防备。
宴流云悄悄放下心来,温和地笑道:“辛苦表妹了,我也是刚下朝过来看看父皇。”
说着,他把目光转到面色僵硬的明德帝身上,眸中闪过一丝警告,语气不动声色地威胁:“父皇如今身体越发的不好,太医也说不宜太过劳累,虽然和表妹有一段时间没见,可也要谨记太医的吩咐,好好休息才是。”
宴漓歌“啊”了一声,神情自责:“那我刚刚和舅舅聊了那么久,岂不是耽误他休息了?”
宴流云笑了笑,神情温和:“不碍事,现在我们离开,让父皇好好休息一会儿吧。”说完,他摸了摸她的头,“我和父王还有几句话要说,你先在外面等着吧。”
宴漓歌抿了抿唇,眉宇间隐约有些欢喜,她不疑有他,点点头,和明德帝道过别后转身出了门。
大殿里,宴流云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死死盯着宴漓歌消失的方向的明德帝身上,他嘴角勾了勾,慢慢走近,似叹非叹:“父皇好像很喜欢长宁呢,你喜欢我这个儿子还要喜欢。”
明德帝警惕地瞪着他:“你想做什么?”
如果有外人在这里,定要意外。
二人之间的对峙,不像是父子,竟像是仇人。
宴流云轻轻一挑眉,笑看着他:“父皇为何这样想我?毕竟,我也很喜欢长宁呢。”
明德帝的表情并没有一丝松软,他面色凌厉,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喉咙里传来粗砺的喘气声。
宴流云走近他,微微弯下腰,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父皇别这么看着我,表妹的生死可都掌握在父皇的手里。”
说着,他眸光乍现一抹狠戾:“若是父皇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我可就不敢保证,表妹还是现在这副活蹦乱跳的模样。”
明德帝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他恶狠狠瞪着他,苍白的面色涨的通红,一时之间竟有一种回光返照的模样,他恨恨地骂:“畜牲!那可是从小和你一起长大的表妹!你怎么这么狠毒?!”
“我狠毒?”宴流云蓦地收了笑,他脸上面无表情,漠然地俯视着他,“我狠毒,还不都是父皇你逼的吗?”
他转身,留下一句“父皇可要好好考虑考虑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之后,大步离去。
没过几天,宫里传来皇帝驾崩的消息。
宴漓歌正在插花,闻言手下一抖,失手打碎了花瓶。
瓷片碎了一地,有一片迸溅起来,划伤了她的手,鲜红的血流了出来。
她微微一惊,失神地盯着。
丫鬟着急地上前帮她处理伤口,突然,宴漓歌回过神来,推开她,大步走了出去,步子越来越快,最后竟然小跑起来。
她以最快的速度跟随母亲一起进了宫。
一向繁华热闹的宫殿全是震天的哭声,甚至已经挂上了白色的丧幡,风一吹过,满屋子凄清的呜咽声,好似什么人在哭。
宴漓歌两脚一软,险些没站稳,她茫然地眼神对上母亲扫过来的凌厉目光,迅速收敛心神。
她是长宁郡主,不可以做出任何失礼的事。
即便是哭,也只能在该哭的时候哭。
宴漓歌咬了咬牙,唇齿间隐有铁锈味儿。
接下来的整个过程里,她都一直维持着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像一具行尸走肉。
直到跪在灵堂的时候她都始终没能想通,为什么几日前才见过的人,如今却已经变成了厚重棺椁里冰冷的尸体。
那个疼爱她,纵容她,会笑眯眯叫她“长宁”的舅舅,在这个冰冷的冬夜,永远的离开了她。
逝者已矣。
悲伤的气氛没能持续太久。
之后,太子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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