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八
就等你的真心——
故迹一言不发，过了好一阵子，他才轻声说，那冷漠又疏离的口吻仿若在诉说着甚么与他毫无关系的事情：“天君大人莫要失了身份。”
枫屿的唇角一直噙着淡淡的笑容，他模仿着故迹的口气，“难不成鬼君大人只有这一句话说与我听的么？”
“…………”故迹轻轻抿了下血红的唇，并微微侧了下脑袋——尽管他的眉眼尽数隐于斗篷之下，但枫屿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地知道对方是在往泗鬼门的方向看着——
瑟瑟发抖的鬼差和鬼魂们小心翼翼地行走于阴雾之中。
“枫屿。”故迹看似漫不经心地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你再清楚不过了——神是芸芸众生的信仰，甚至那是病态且苍白的，神不能倒下、神也不能犯错，神是无所不能的，是万万不能走下神坛的——信仰。”
枫屿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坐于奈何桥头，听到故迹的话他一反往日的常态地彻底笑出了声，“鬼君所言，甚有道理。但有一点，神既是无所不能的，也是天地不容的——”
天地不容？
故迹的嘴角一扯，似笑非笑地说道：“本君只是叫你莫要贬低身份自降神格，听与不听全在你。至于你想用甚么‘奈何桥上等三年’从我这里讨到些好处，那本君劝你还是早日回天界吧，你依旧高高在上，我们各归各位，从此鬼君天君井水不犯河水。”
枫屿冰冷精致的脸上毫无起伏，只是眼中的光芒更加坚定了几分。
故迹见枫屿没有任何想要离开地府的意思，便也懒得再与他多说废话了——反正没几天他就得回去天界，天君所代表的意义可不仅仅是枫屿一个人，即便是他心甘情愿地在地府自我放逐，包括天帝在内的天界的所有神仙都不会允许如此荒唐的事情继续下去的，无一例外。
至于如何解决这个问题，那是他们天界自己的事了，与他和地府无关。
“那么……天君大人，请自便吧——”故迹的黑色身影自彼岸花丛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那一刻开始，枫屿便寸步不离地端坐于奈何桥头——时而静坐，时而抚琴，时而吹笛……再配上萦绕于他四周的淡紫色云雾时隐时现，那叫一个睥睨天下仙气飘飘。
躲在远处的小鬼们偷偷望过去一眼，仿若枫屿天君所处之地不是因痴怨和污浊闻名天下的奈何桥和忘川河，而是什么琪花瑶草的世外仙境。
故迹则不再理会枫屿，一如既往地在他自己的化神之境中，翻阅着从判官府源源不断地送来的文件。
在十殿阎罗的主持之下，地府的秩序尚且保持着表面的和谐，但这当然只是在一开始的时候。
到了第二日，便有成群结队的鬼差和阴兵跪倒在十殿阎罗的殿前，哭号的、哀求的比比皆是——
毕竟奈何桥头的那可是枫屿天君，不是阿猫阿狗，甚至连天界普通的仙君都不是，是天君！天君！！天君！！！让他们选择性将天君大人的存在过滤掉，他们着实办不到啊！！！
自从天君大人来了地府，鬼差们牵着新魂们奔向投胎之路都不得不从山上绕来绕去，只为避开奈何桥——给他们一百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去冲撞天君大人啊……
虽然故迹身处化神之境，但地府的风吹草动依然在他的掌握之中。
如今不论地府如何天下大乱，他都要将气沉到底，先以不变制万变——此刻的天界定是比地府还要乱上几百倍才是，地府只管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便是。
故迹慢慢地合上了手中的一本厚厚的文书，短促地轻笑了一声——枫屿和仪光，天君和天帝，接下来你们究竟要如何做呢？
终于来到了第三日——地府的鬼差和阴兵除了哭晕在阎罗殿前，其他时候倒是故作镇定，但孤魂野鬼们便没有鬼差阴兵的道行了——
已经陆续有孤魂野鬼来到奈何桥前的小路上跪拜不起。
枫屿的神色如旧，眉眼微垂，纤白的指尖在琴弦上熟练地游走着。
他当然知道此时此刻天界发生了什么，甚至是八方六界发生了什么——但那些身外之物又与他有何干系呢？
随后，正在朱批的故迹和正在抚琴的枫屿同时停顿了下来。
故迹撩起眼帘，黑漆漆又空荡荡的殿堂，除了青面獠牙、手持长丨枪的阴兵，并无一人。
故迹血红的唇色又加深了几分。
“仪光天帝，好久不见了——”双唇一张一合，却未发出任何声音。
堂下的阴兵们一动不动，他们自然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回答故迹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徘徊于云端之上，“故迹鬼君是贵人多忘呢，我们明明不久前便见过——”
“是吗？”故迹轻轻放下手中的笔，不动声色的，“我倒不记得了，上一次见到天帝可是四百万年前了吧。”
“…………”仪光天帝见故迹执意这么说，便也不再争论这个话题了，只道：“鬼君大人说甚么便是甚么吧，按辈分来说，本天帝理应叫鬼君大人一声小叔叔呢，哪有后辈不听长辈言的道理？且若没有我，鬼君大人此刻只怕仍是那渺小的钟叙北，做着我小叔叔的爱人、萌宠呢——将地府、人间、天地全部趋之脑后，两个人每日每夜傻乎乎地笑，便是神之鬼君想要的日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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