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浩兄台，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下面那位，应该是你的第二个儿子，不是么？”马兰渡看着底下那人，操着已然十分熟练的汉语说话。
“是，正是我家那个不成器的老二。”成荣浩低头与成陆视线相交。
“不成器？”马兰渡摆了摆手，不解，“他可是厉害地很，你可知道立兴洋行与井上那个日本人来了我这几回了，你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可是将他们逼得很紧。”
“这儿终究是宁波人的地方，这怨愤大了，也总得找个倾泻的口子，你看他们将洋人逼得紧，不过是为着从前洋人也逼他们逼得紧而已，正是应了佛家那句因果轮回的的俗语。”成荣浩与成陆就这么直楞楞地谁都不退让，知道马兰渡离开窗口走回屋内，成荣浩才恋恋不舍地将转过了头，看着屋内那副马兰渡自己抄写的字：“马兰渡先生对佛教这么有兴趣，不会没有听过吧。”
马兰渡没有要跟着成荣浩去看的意思，径直坐了下来：“我今天可不是叫你来讨论佛经的，宁绍公司这件事情，你得想办法解决。”
“我？”成荣浩一脸的爱莫能助：“马兰渡先生，您不是知道我与钱业闹翻的事情了？我明摆着的这副态度，闹地如今宁波商会一分为二，一半人看着我的脸色不肯出钱，这难道还不够表达我的诚意？”
“你不过是在一旁看着，只是不帮手，我现在要你帮着洋行去彻底将宁绍公司给打压倒，你放心，若是宁绍没了，客船那一份生意也归你。”马兰渡从来便是不对成荣浩有多少客气与委婉的语气。
成荣浩笑了笑：“马兰渡先生，我倒是很想帮忙，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是我正大光明地站在了洋人这一边，你当那些眼下跟在我这儿的人如何想？倘或他们倒戈向成陆那一边，这后果，我可不能保证的。”
“你在威胁我？”马兰渡一下子站了起来。
“不敢不敢，我们是多少年的合作伙伴下来的，我自然分得清轻重的，只是这回的事，我劝您别插手，您也瞧见底下这群人了，有一多半是他们安排好的人，另一多半确是临时半路跟进来的人，方才我家的小子探听了消息回来您也是听得明白的，若是轮船码头的事，货是死的我们想怎么安排都是我们说了算，只是这客船码头，人可是活的，每一个上船的人都是自己的主意，就算你非按着头叫他们上谁家的船，这么多人呢，你管的过来？”成荣浩此时可算得上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因而我实在是劝您，不管他们洋行如何来找您诉说，这回的事千万别管，就叫他们闹，胜负都叫他们自己看着办，倘或是洋行的胜了，自然有您调动我消极抵制的功劳，若是宁绍公司棋高一着，届时那也是被洋行斗地元气大伤，到时候您在拨动另个洋行进驻，或是到那时在出手相助，这岂非是一石二鸟的好事？”
成荣浩越说，马兰渡浑身的架势越是慢慢地松懈了下来，到成荣浩说毕，他又重新落回了座椅中，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成荣浩所说的话，的确，他要的不过是洋人间在宁波的互相支撑，眼下太古、立兴洋行立地稳，所以他才愿意出手，只是今日所见也确是如成荣浩所说的，逆着刺猬的毛摸总是要受一番疼痛的，何不借此将这些中国人的怨恨都消了，到时候他在扶持一个，那时候可不就仅仅是互相支撑了，宁波这个地方就可以是他说了算，再说井上那个日本人，也未必和他是一条心，借此机会除了也好。
成荣浩故作饮茶的淡定模样，却又细细地查看着马兰渡的神色变化，直到看到他眉间略松，这才又开口：“您意下如何？”
马兰渡扬起身子悠闲地靠着椅背：“你说的也不无道理，确是硬是叫你出面反倒不好，不若我们就做看着他们两边相斗罢，这在中国古话里这么说来着？”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成荣浩嘴角拉起的笑意将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线，叫人根本不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来。
“是，果然是我的知交了。”马兰渡笑着道。
成荣浩离开洋关时也不算晚，门口等着的成平见着他出来忙叫醒车夫备治：“老爷，游行还在走着呢，一会儿得绕个路往家里去。”
“不回家。”成荣浩抬头看着一片虚无的天空，比起他在窗口那儿看到的，此时的天不知为何明明是向着晚走，却越来越亮了。
“那我们去？”成平脑海里过了一遍今日的形成，成荣浩并未吩咐要再去哪儿的，一时间叫他也不得主意了。
成荣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却又不说去哪儿，最后愣了片刻还是选择了回成园。
“成平，你说我这三个儿子里头，到底哪个算出息的。”趁着车夫调动马的功夫，成荣浩轻轻问了句。
成平依稀记得不知多少年前成荣浩也问过这么一问，他当时是怎么回答地的已然全部想不起来了，只是成平是何等聪明的人便答道：“自然是少当家成海少爷了。”
成荣浩冷笑了一声：“是啊，应该是这个少当家最有出息的了。”
“老爷，上马车罢。”
成荣浩专属的马车一路噔噔当当地从洋关往成园的方向稳健而去。
商会会馆
成陆跟在游行的人群最后回到了会馆，里头正忙着发今日游行的赏银，连带着半路跟着来看热闹的也拿了些瓜果粮食地当做红利，各个口中道谢不已，成陆便在后头瞧着他们乐莹莹地离开。
“怎么了，呆坐在这儿发愣，怎么不去里头啊成总经理。”陶斯禹晃悠悠地站到了成陆身旁站定，同他一起看着越来越少散去的人群。
“你说这当中到底有多少是真心支援我们的。”渐近西山的日光在成陆脸上洒出一道模糊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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