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正多少也看出了成陆拿他当回事的神态，捋着胡子且又满意，连这话也透着一股子居高之意：“成当家，方才我问一句这解决之策不过是顺应着方才的话罢了，今日我这老头子来与他们倒是还有几分不同，这人眼见事物远近各不相同，有人是为了这一日船票来的，有人啊，便是给你送个想法来的。”
“哦？”成陆一拱手，“这倒是要请严老指教了。”
成陆放下手暗打了个架势，伙计便将二人隔出了一些距离。
“只是这想法到底算不算得上用，也倒是听的人各自看，若是您觉得听着并不怎么好，就当个乐子罢了，不知成当家是否听说过维持会？”
“维持会？”成陆在脑海中翻腾了一周，倒确是不曾听说过，便摇了摇头，示意严正继续往下说。
“这大约也有四、五十年了，还是我们上代当家略年轻的时候，我跟着他身边当个随从小子，那几年天降旱灾，连着江浙苏几个地方，整整一年收成暴跌，这后果您自然也想得到，粮价飞涨，家中有屯仓的更是借机只进不出，官府虽也多番前来借粮，只是这些人不过也只是给朝廷该缴的份额，多的绝不出一粒，这市场上的粮价得不到缓解，局势很是紧张，朝廷也不敢对这些明知有屯粮却不肯出的人家动手，多少人看着，朝廷但凡敢动手，其余人怕是更是不敢出的。”严正顿了顿继续说道，“眼看着这僵持之际，便有如今宁波商会的前身，几个大户商人组成的个未名组织，由他们出面，便组了个粮价维持会。”
如此一说，成陆便有明白这几个字的意思了，只是既要维持粮价，必然要损害这些恃粮待高价之人的眼前利益，想必其中定然还有奥妙，成陆极有性质地又追问道：“不知这粮价维持会到底如何运作？”
“其中过程我自然也是不得知的，只是大约从我们先代当家口中偶然听说了一件事，据说这粮价维持会一成立便并未动那些粮食的主意，反而是以这粮价维持会的名义在票号设立了个户头，由官府牵头，每家必得往其中缴存银钱，若是故意不给的，便由官府从其他票号他们家的户头中，转存进来，利钱也是照旧给，听着仿佛也并未什么变化，不过是挪动了个户头而已，实则，他们是将这些钱作了个抵押，叫所有屯粮户不能轻易动这笔钱财，而后他们又放出风声要用这笔钱去收购高价粮屯着以赚做利息。只是这些屯粮户心中很是明白，这宁波的高价粮食，本就是他们一手吵起来的，若是照这样的风声真去做了，他们一日不放粮跌价，存在票号的这笔钱就会买单了这虚高的粮价，最后还是舍在了他们自己的手里，如此他们便不得不按着维持会户头中持有的金额比例来出粮食，虽不至于能一次解决问题，却足以解了当时宁波粮价的燃眉之急。”
成陆听罢轻笑了几声，眼中却并未有赞同的喜色：“严老是在教我，宁绍公司有这么多股东手里的钱在，也该想法子来动一动救急？”
“非也，我只是在告诉成当家一个故事，至于怎么想，怎么做，那是成当家自己的事，我们严家也是宁绍公司的小小股东一个，我又怎么会希望您的举动伤到严家的股本？只是既然严家入了股，也该是与宁绍公司荣辱与共的，或是成当家有何想法，我严正也该替你料理料理。”严正话说的能叫一个委婉客气，只是这口气绝不是与成陆好商量的，若成陆心思再多想几分，怕也该从他的话里听出几分“狼狈为奸”的意思来。
“严老说的正是，若有难处，我定然向您请教，今日听您一番故事，真是叫我伸出了许多心思，看来是该我好好琢磨琢磨，回头定然再拜会与您细谈。”成陆也不知明白没明白严正话里的意思，脸上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一番客气话叫人摸不清。
“今日既话带到了，我便也不再多留。”严正起身，扫了眼屋中还剩下的几人，“怕是成当家一时半会还有的忙。”
“是，多谢严老体恤，改日当登门拜访。”成陆再拱手相送。
“不必，若是有事，请成当家送个消息往票号，我过来一趟便是，票号每日进出 人多口杂的，并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成当家不必相送了，我自个儿出去，认得路。”严正说罢了话也不打算给成陆多表现的机会，走得也是干净利落。
成陆也不多挽留，叫个伙计跟着出去也就罢了，严正一动身，屋内其余人又是围了上来，成陆也没有不耐烦的样子，一一与他们说了，一盏伙计送进来的茶，除了方才摆个架势开了茶盖，这一口也是不曾喝过，里头的热气从烫人到渐渐凉了，再到最后茶叶开地满杯子溢出来，都不曾再被人拿起过。
成陆应付完屋内之人，便又匆匆地往李一青那儿去。
“李兄，今日偏是忙得紧，劳久候，实在对不住。”成陆进了门连连拱手又是一声声地对不住，李一青脸有愠色却也在这样的成陆面前不好发作出来了。
成陆快乐两步到李一青面前，半搭着他的臂膀邀他坐下，手边的茶杯热气正袅袅，想是伙计时时候着伺弄茶水的缘故了。
“不知今日李兄特意前来所为何事？”成陆问道。
李一青面对成陆却不知为何总有几分不自在，比起初见成陆脸上有些愠色外，此时又多了几分坐立不安，也不看成陆，只低头盯着手中的茶碗自顾自地说话：“倒也没有旁的事，听说两家洋行联合竞价之事，我刚巧在宁波，受家父之名过来探问一句，若是成当家有需要的，我父亲愿再追加些资本。”
“哦？”这一番自顾自地话倒是将成陆弄得有些不措，李一青说出来的这番话着实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怎，怎么，成当家不愿意？”李一青飞快地瞥了眼成陆又满眼里钻研起了茶碗。
“并非如此，只是方才李兄大约也听到动静了，今日来了各股东家的管事、掌柜，咄咄之言从他们那儿听了许多，才一听李兄这话，叫我简直像是入了温泉乡，倒是愣了。”成陆很快的反应过来，顽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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