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三与张之洞此一见颇有几分往年相交的意思，只因张之洞且还有那南方的政务缠身，因而只是得这一日的相谈，第二日便要走的，凤三原还想着要送他，只是听说一大早张之洞又去了袁世凯那儿，相比自己也无相送的时机的，于是乎又去了段祺瑞那儿，他昨儿去张之洞那儿时便与段说的，后来又呆了这许久的时间，必然是要去段祺瑞那儿说些什么才不好叫他觉得自己有些可隐瞒的，凤三感佩张之洞是一回事，去段祺瑞那儿显忠心自然又是另一回事了。
因是秋操之由，段祺瑞又领的北军统帅，自然不像袁、张或是那些来观礼的巡抚一般住驿馆里，也和他们这底下的兵一块儿就住那行军的营帐中，他昨夜里来了一回原是就要找段祺瑞的，只是又听外头值夜的兵说段祺瑞送袁世凯等人去驿馆又喝了许多，叫他在驿馆歇下又不肯，大老远地跑回营帐才刚躺下的。凤三便估摸着第二日的时候再来，一早就候在门外的没想到段祺瑞起的倒也是很早，他进去的时候段祺瑞已然梳洗完毕坐在案前了，凤三扯了个嘴角也不行军礼，歪在塌上硬凹了个瘫模样。
段祺瑞也没仔细瞧他，翻看折子时才一眼瞟过去：
“臭小子，规矩呢？”
凤三嘻嘻哈哈地打花腔，又说他在他老子屋里自然想怎么舒服来就怎么来，段祺瑞因着秋操的事心情也是大好，不与他计较，反而和凤三嘴贫的你来我往了一阵，凤三突然又开口说昨日与张之洞相谈的事，只是话里又将张之洞那开儒、商学子的话又美言上了几分。
“这湖广总督倒是有几分相看你的，也是好事，至于他说的开学之事倒是昨晚袁总督也同我说了，不过说的是挑军中的人过来，至于商、儒世家的，且看来日罢，倒是你既说起了这件事，我倒要叫你看看这个。”
凤三接过段祺瑞手上的折子细看起来，上头的笔墨还未全干，瞧着是一大早方及写好的样子，上头正是袁世凯与张之洞说的另个秋操的事，约莫是要放在来年，只是这回秋操完了要选些人过去，帮着张之洞手下的军操练，其中最关键的还是要从炮兵营队里着人去。折子上的字倒是不多，凤三却盯着瞧了有好一阵，倒不是为了看，只是他还在想着段祺瑞叫他看折子里头的意思，段祺瑞并未给他多思想的空，只略等了些时间，便开了口，说是因着秋操，将他扶了炮兵标第二营管带，虽只在军营里还不列官品，等到了回天津进学堂里在列，予个炮兵学科的教职衔，若是眼下在军营里列了官品，都是袁、段的人，难免说他是带着段祺瑞的关系于他的仕途并不好。凤三自然明白，他到不看重这官品的东西，在这军营中能到什么位置才是他看中的，站在朝中又如何，便是那醇亲王如何尊贵的身份，如何官品也还是要瞧几分袁世凯的脸色，便是手握军中权才是最要紧的。
段祺瑞的话说道这儿停了片刻，凤三约莫明白了意思，提了他做管带，又说南边那边要派炮兵营的人过去的，大约是要派自己过去，又有方才他说张之洞相看自己的话，凤三心中有了几分确信。此刻若是换了旁人倒不一定愿意去的，难免去到南方要吃点苦头，只是凤三倒是却很乐意去，这去不好固然不是件好事，只是若去好了，于将来是大有好处的，一来眼下他手里的兵因多少都是官家子弟的，并未真心跟他的，不过是看着他带来的好，又想同段祺瑞攀附关系的，若是去了南方则又不同，便说那些一同去的人，便要一同经历些苦难的，感情便又不同，且若是去想来也是多得袁信任之人，于他更该结交的；二来他也是想瞧瞧南方的形势，听张之洞口中的话南方那儿确实有很不一样，他倒很是想见识，况他又并没有多少怕的，有段祺瑞的身份在，他还怕回不来的？果然段祺瑞又开口问他：
“若是叫你去你肯不肯？”
“这么好的事我怎么不肯去的，什么时候动身？”
段祺瑞听他这么一说却又有几分犹豫的，他很是喜欢凤三这一点就通的聪明，只是有时又觉着这儿子实在太聪明了些，袁世凯与他说了这事后，他思前想后的也确实除了凤三不好派其他人去，但凡得多得他们信任的人如今各自往军营中占了位置，旁的倒还好，偏是这个炮兵营的人便是各处都缺的，并不是要个能懂会操的兵只要学成了便能用过的，还得是懂些排兵布阵的，袁世凯如此夸凤三并不全然因为是他的儿子，也是有几分真本事在里头的，按段祺瑞想着，本该是要他多在身边看着锻炼几年才放出去的，偏又杀出来这么件事。
“父亲你也不必多虑，男儿志在四方，我瞧着去南方倒是很好的事，如今我们这儿也太平，我学的那点子东西不过是些纸上谈兵的，听闻南方那儿还有革命党在的，想来若是真有机会倒是我得锻炼的好时机的，若能立出功来，岂非与我将来的仕途更好，不过是一年半载就回来，您多惦记着我就成了。”凤三如此半玩笑地说到此处，又压低了声音，“如今南方的形势不明朗，我们这儿又插不进人过去，这折子若是上去准了更是趁机探听那边底细的时候，况张大人说南方经济的我听着也很想去细探探，如今国库并不充盈，南边江浙却很有余，又与洋人有生意往来的，终究我们在北边所以并不十分清楚，倒是该打听打听，张大人昨日与我说的话也全然有道理，这兵固然重要，只是后头的物资却也得跟得上。”
凤三瞧着自己应得如此爽快段祺瑞又有犹豫的却又不解，想着怕是其中利害关系说得不够大的，便又将这军资的事说上去，这事儿他原先也没少听，只是经张之洞一点却又看得更透彻，因而一个夜里又思想明白了许多东西，只可惜凤三未经历些父子情深的， 因而实在不懂段祺瑞这犹豫是几分心疼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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