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艰难地挣扎着呼吸,脸被泪水浸湿了:“你不懂。”
“其实……我懂。”
说完,他紧紧地抱着我,我震惊得大脑一片空白。粗暴而强大的力道让我呼吸困难,我依旧在吐着字,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声音。他松开我,退开了一点儿,腾出一点儿空间恰好能看着我的眼睛。
他说:“我迷失了好久,终于重新找到了你。”
好一会儿,我仿佛置身他处,喧嚣的热浪和噪音仅是前景,此刻我能听到远方的悄然寂静,感受到来自世界尽头的空虚落寞,我的内心填满静谧,就好像自己在一点儿一点儿地消逝。
随后他抬头,火光映在他的眼眸上,他脸上爬满了迫不及待的神色,紧接着闪现出类似于胜利的喜悦——火已经吞噬了整个书架。
我把他推到一边,但为时已晚。热气从头到脚把我淘洗了一遍,我猛地喘了口气,火光跳动着,在我脑中一跃而过,火花蹦到了眼前。
真相在我脑海中流光溢彩,让人眼花缭乱,光芒太过扎眼,我根本看不清,然后它穿过全身,与我融合在一起。
我再次睁开眼时,恍如隔世。
我不知道我在哪儿,我不知道我是谁,我感觉非常冷,肺部感到疼痛。当我试图清理喉咙时,那种感觉就像是硬生生地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炭,撕心裂肺般的疼。我吸进去的空气蜇着我的肺,像是在伤口上撒上了碘酒,我的脸被烟雾熏得破着皮露着肉。
这充实的感觉如此深沉、丰硕,就像是湿润的黑土。我不知道其中的深意,我不知道为什么它近在咫尺,我可以伸手采撷一捧。
“你还好吗?”
是艾米特,在我想起自己是谁之前,他的名字涌上心头。
“我想……没事。”我声音沙哑,喉咙很痛说不出话,我坐直身子,感到头昏脑涨。
“坐着不要动,别担心,你没事。”
我使劲地眨眼直到视线恢复清晰。我不知道我们身在何处,这里好像是石头建筑,由表皮已经脱落的几个柱子支撑;四周没有墙面,倒是有苍翠的林木。草地是苍绿色的,有点儿冬日萧瑟的味道,斜坡上披着一层灰白的雪。时间没有流逝,但我感觉自己仿佛已与世隔绝多年,甚至是一辈子。
“好点儿了吗?”
我点点头。
“接下去会好些,头几天会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嗯。”
“之后就没事了。”
“好。”
我呼吸着泥土和枯叶的气息,还有烧过的烟味和皮革的焦味,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地上有一洼东西,我一定是吐了,就像书被烧了之后的艾米特那样,呕吐不止。想到这儿,我自己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对劲。我很庆幸自己呕吐时已经不省人事。我低下头,很高兴自己戴着手套,摘下时,发现自己的皮肤又粉又嫩,只是感到有些刺痛,可为什么我这么开心呢?
是因为纷繁多姿的色彩;是因为沉闷的冬天竟如此的明亮;是因为痛苦即将结束;是因为嘴里的煤烟味就像我吃过的东西一样,总是弥留舌尖;是因为我嗅到了种子发芽、万物苏醒的生机;是因为……
我望向旁边,艾米特的眼神和我相遇了,他看上去有些担心。
我笑了出来,但他还是一副担忧样。
“没事了。”我说。他不太相信地点点头,他额头上有一块黑斑,眼眶通红,下巴有一块瘀伤。
屋顶上有一只鸟儿在啼叫着,另有一只乌鸦在田野那头回应着。这边的鸟儿唧唧地叫,高亢婉转;那边的乌鸦呱呱地叫,挑衅味十足;两种声音听着都让人愉快非常。除此之外,还有远处的铃声和叫喊声,一股浓烟从我们右方的树那边冒起。
“我想我们已经安全了,莎莉不会跟任何人讲是她让我们进去的。”
“我并没有担心。”其实,我根本没想到要担心。
“尽管这里不宜久留,不过我现在不知道我们能去哪里。”
我瞥了他一眼,不料心因此揪了一下。没过一会儿,我又想盯着他看,不停地看,直到重新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个斑点,嘴角上的每一条细纹,眼睛上的每一根睫毛。但现在还做不到这些,此刻我能做的就是看着他的眼睛,保持呼吸。
当你饥肠辘辘的时候,最好不要心急一下子吃太多,但这个道理说得简单,要做到确实不容易。我朝碧绿的田野望去,看见了一座废弃的城堡、一个农场院子和护城河上一个呈齿状的冰洞。有太多的回忆需要我去捕捉,它们就像旋转木马一样没完没了地围我转,现在它们渐渐地放慢了速度,我可以瞥见它们的形状和细节。珠宝商的手上带着的蓝紫色宝石闪着光,破旧的被褥上放着一排纸牌,一只小猎犬在我怀中扭动着,还有一个花园、一件扣子没扣好的衬衫,阳光般温暖的皮肤上有一道血痕。如果我眼睛瞥到一旁的话,就会闪现出不好的画面:一扇上了锁的门、一盘子凝固的食物、父亲手中拿着皮带……过了几周后,我来到一个阳光下尘土飞扬的农家院子,阿尔塔朝我吐口水。楼上打开的窗子里,尖叫声变成了抽泣声。阿尔塔耸耸肩,走到一边说:“那就去啊,如果你真想瞧瞧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之后,我在装订厂看见了艾米特,他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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