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脸上闪过一丝惋惜的神情,快得几乎无法捕捉到。“很抱歉,我帮不了你。”他从马甲口袋里掏出手表看了看,“失陪,有个重要的客人我现在要去接待一下。”
我抓着他的手肘:“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前天,在半夜离开的。”
“那你真的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他摸摸袖子,看我有没有把他的衣服弄皱,然后拂了拂衣袖仿佛擦掉了一粒看不见的灰尘,随后他抬头看着我说:“我深表歉意,达尔内先生。坦白说,我现在担心的是他已经冻死了。”
我走到街上的时候,地上的影子是苍白的蓝色,细看还有脚印留下的细碎冰碴,空气仿佛冻结了。一辆马车缓缓驶过,马呼出大片水汽,水汽浓得瞬间结成了雾。一个路人不经意地滑了一下,伸出胳膊好让自己平衡。除此之外,街上空荡荡的。我吸了吸气,空气刺痛了我的喉咙,戴着手套的手握着栏杆上面的尖头,金属质地的栏杆冰凉刺手,我低下头,手用力攥紧,直到伤口的剧痛蔓延到手臂。
我没有抬头,但我知道有人把待客厅的花边窗帘拉开了,那是德·哈维兰在看我,他在等着我离开。
我走下台阶,原路返回。拐角处有一条小巷,墙很高,上面布满了煤烟,我走进阴暗漆黑的小巷,一直走到尽头。我面前是一条窄小泥泞的小道,两旁散布着棚屋、大门和敞开的庭院。大约走到一半的地方,有一座摇摇欲坠的木头建筑,比其他建筑稍高一点儿。我在它面前停了下来,眯着眼往满是污垢的窗户里看。男人们弯着腰站在工作台前,其中一个人手中拿着锤子在捶打着什么;另一人弓着背在摆弄着什么;还有一人抬着头,他手里拿着的书闪着金红色光芒。
我敲了敲玻璃窗,指了指旁边,我一直盯着那个男人看,直到他耸耸肩,放下手中的书,消失在我视线之外。过了一会儿,他打开临街门,盯着我问:“什么事儿?”
“这是德·哈维兰的装订厂吗?”
“前门在奥尔德尼街。”
“我来找艾米特·法默,那位学徒。”
“他被解雇了。”他说,然后准备关上门。
我把手伸进了口袋,他踌躇片刻。“我知道。”我说,拇指和食指之间露出了半镑硬币的边缘,“他上哪儿去了?”
那男子清了清嗓子,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语气平缓地说:“我不知道。”
“他回家了吗?他从哪里来?”
“我想是乡下某个地方,他从别的装订厂来的。”他盯着那枚硬币问,“你为什么不问德·哈维兰?”
“他有没有说他要去哪儿?”
他摇摇头说:“听着,他半夜被赶走了,我甚至都没有醒过来。我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去了哪里,或者是否还活着。他可能和其他失业者一样,在某地的贫民窟里。”
我身体向前倾,直到能闻到他呼出的烟草味。“拜托你,我需要找到他。”
“我干这份工作不比谈装订业务的知道更多有价值的东西。”他说完就把门关上。我听见他走开了就继续敲门,不停地敲,直到他打开车间的一扇窗子,侧身伸长脖子。“他什么都没带就走了。”他喊道,“他的外套和背包还在楼上,这里没人知道其他的,快走,不然我就叫警察了。”
他把窗户关好并锁上。透过窗户上的污垢,我看见他回去工作了,他说的都是实话。
我太冷了,得费点儿劲儿才能走动。我小心谨慎地在结了冰的车辙上走着,来到小巷的尽头,转了一个又一个弯。除了继续走,我无处可去,仿佛我的绝望就在身后,只有一步之遥。我迷路了,我一定是在兜圈子,因为我最后停下来时,发现自己在奥尔德尼新月街的一家酒馆外面。我抬头看着科林斯式圆柱还有漆在黑木板上的金色字体——“公主殿”。也许,我是故意来这儿的,我不知道,但这并不重要。
酒馆里面,铮亮的黄铜制品、深色木板还有雕花杯子反射着煤气灯光。一阵温暖的空气吹到我脸上,散发着陈腐的肉腥味和酒香味,我一踏进门,脸颊就被一阵风吹得刺痛。我在柜台上放了一先令,喝了一杯松子酒,又点了一杯,然后闭着眼睛,坐在角落里。
艾米特·法默已经走了。即使他还在卡斯特福尔德,即使他还活着,我也永远都找不到他了。我只知道德·哈维兰说他离开装订厂的时候还活着。
我喝完了第二杯松子酒,站起来准备去柜台时,头晕目眩,不得不停下来集中注意力。我伸手抓住一根大理石柱子,一切都变得柔和起来,黄铜制品的光变得暗淡了些,世界也没那么浮华俗气了,这样更好,我把手伸进口袋再掏些钱。这时,门开了,一阵寒风吹进来,刺痛了我的脚踝,一张皱巴巴的纸擦过我脚边的地板,贴在我的鞋上。我弯下腰把它捡了起来,放在柜台上把它弄平整。
这是一张有抬头的信纸,在顶部印有一个金色徽章,还写着一句格言:“真理会让你自由。”信纸的下面写着:“西姆斯和伊芙琳,优秀的订书匠。”信其余部分的指示用蜘蛛丝般潦草的字迹写着:“去奥尔德尼街89号霍尔特夫人那里找珀尔小姐以及她的特殊服务,至少需要提前两小时预约,然后即可在预约的时间去装订。若由酗酒或者其他任何原因造成了记忆减损,将按照记忆减损比例扣除报酬,按协议扣费不会超过十先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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