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天刚蒙蒙亮，小妹邹玲玲就在东屋醒了过来，兴奋的换上了她另外一件新衣服。
这让邹凯怀疑这小妮子是不是昨天晚上一夜都没睡，更怀疑她为什么有那么好的精力，怎么一点都不困。
不过即便感觉困，邹家人还是很快起了床，北方农村的传统是，大年初一是要很早起床的，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要是谁家大年初一睡懒觉，没有在别人家来拜年前起床吃好早餐，那是会被人耻笑的——其实还是农耕文明留下的传统，农耕时代需要早起劳作，起得晚就属于懒汉，以后肯定是要败家破业的。
等再过二十年，城市里很多小年轻哪里还管大年初一早上几点起来，睡到中午起来也没关系，也就是老一辈还记着这个传统。
邹妈起床后，去厨房煮了一锅热气腾腾的饺子，让洗漱完的一家人吃饺子。
豫省农村的春节是有很多的传统的，过年这几天，有些话是禁忌词，是绝对不允许说的，甚至吃饭都要讨个彩头。
比如说，你饭量大，吃完这一碗饺子，不够吃，还想吃第二碗，那就不要说话自己去盛，不能说“吃完了”“不够吃”，老一辈认为这样会招霉运，导致今年收入不好。
而相反的，如果一碗饭吃不完，那就要说“多了”“有余”，取的是年年有余的寓意。当然，如果觉得说这个拗口，说“我吃好了”也行。
至于不能说死，病，穷之类的晦气词，就更不用提了，很多家庭都会特意在家里贴上一张写有童言无忌的小红条，来避讳不懂事的孩子说错话。
华夏民族在历史长河里遭受了太多苦难，在这些文化传统中可见一斑，生怕穷了饿肚子，出现了不吉利的事情。
一家人吃过早饭，邹凯姐弟三个就要跟着附近一群堂兄妹出去拜年，邹爸邹妈也准备出门的时候，却有其他人提前来家里拜年了。
农村拜年也是有讲究的，不是按照房屋摆列顺序来的，是按照辈分大小，亲疏远近来的。
来邹凯家的是老亮叔：“二哥，你咋还在磨蹭呢？赶紧去几个老人家那边转着拜一圈年，回来家里坐镇了。”
老亮叔口中的二哥自然是邹爸，不过邹爸却没明白老亮叔想要说什么：“我在屋坐镇什么？我们家每年都是在外面拜年的。”
邹家的辈分在村上并不算很高，再加上邹凯的爷爷奶奶走得早，前些年家庭收入也不高，很少会有人上门给他们家拜年，所以，邹家每年大年初一，都会全员出动去给村上的长辈拜年。
等到上午十点多十一点，才会回到家里，这个时候，家里才会来几个关系还算相熟的叔伯兄弟或者婶子，跟邹爸或者邹爸坐一起喝喝茶，聊聊天。
正因为如此，老亮叔来跟邹爸说让他在家里坐镇，邹爸显得有些懵，因为这有些不符合常理。
“二哥，你这就想偏了，你也不想想，现在咱们十里八乡的，那个不指望着你们家小凯，你们家现在跟以前能一样？你赶紧去五爷他们那边转一圈，把几个老人家的年拜了，回家里来坐着镇场子。”老亮叔说道。
说完，他也不等邹父反应，又冲着邹妈和邹凯道：“二嫂你也是，去转一圈，给几个奶和婶拜了年，就回来帮我二哥招呼人，小凯你也别跟着一群孩子跑了，跟着你爸和我，咱们把几个长辈那边拜完年，就要回来坐家里了。”
邹凯笑着道：“老亮叔，你太抬举我了，我就是个小辈……”
还不等他说完，老亮叔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小辈又不是小孩，小凯你也不想想，你现在还能跟其他孩子一样，就这样定了，别一会儿别人来家里，你们家再没人在家。”
邹凯和父亲对视了一眼，父亲仔细想了想，点头道：“听你老亮叔的，咱们赶紧去转一圈，等会儿就回家里呆着。”
“就是，我可听说了，好几家都商量着今天来你们家多坐一会儿呢。”老亮叔笑开了花。
邹凯跟着父亲和老亮叔去几位村中长辈家一路拜年的过程中，那些长辈见到邹凯和父亲一起过来，都会热情的招待他们坐下喝茶嗑瓜子，话题在聊两句之后，就会忍不住询问起邹凯在莞城的事情。
有些甚至连开场白都不要，直接就问起邹凯在那边跟工厂关系如何，说自家的孙子今年出去一趟，回来感觉懂事多了。
当然懂事多了，在家里的活动范围顶多就是到镇上县城，能有多大的见识，去了莞城一趟，经历了工厂的集体生活，开阔了眼界，又听了那么多的知识和内容，人自然会发生改变的。
邹凯只是笑着回答，面对长辈给他的赞誉，他都是谦虚应对，其实这些一起出去的打工者，个人的成长还真不能算他的功劳，只能说是环境改变所造就的。
但是农村人的思维就是这么朴素，跟着你出去，赚了钱，人也变得懂事听话了，更有见识了，那就一定是你的功劳，不说你好又能夸谁？
老亮叔原本是想带着邹爸和邹凯快速拜完一圈，然后让邹爸回去坐镇家里，可是计划是赶不上变化快的，他们每到一家，主人家都会热情的拉着邹凯和邹爸问东问西。
对方又都是辈分比较高的长辈，他们作为晚辈，根本没办法开口说离开。每次都是等到又有其他人过来拜年，他们才能趁机离开，到下一家去。
就这样，原本准备半个小时就转完的拜年，一个多小时才结束，等到三个人往邹凯家回的时候，邹凯已经被灌了一肚子的茶水——没办法，长辈太热情了，非要倒茶，不喝好像就不给面子一样，邹凯路上已经上了好几次厕所了。
等到回到家，家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了，邹妈已经在招待大家了，老亮叔忍不住开口道：“我说的没错吧。你们家以后过年就要早点起来，早早的去拜了年，然后回家里坐镇了。”
人间就是如此的真实，一个家庭的地位会影响到方方面面，农村人有淳朴的一面，也有小聪明的一面，他们知道示好，知道感情是越走越近的，拉感情也是农村人的手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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