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了渡是一个怪胎。他不用自己的本名“林瑾”，仍以了渡自称。他不爱那些金银珠宝，平日里只喜诵经读书。他不爱那些环肥燕瘦，只顾打坐参禅，说什么色即是空。他也不爱国主所赐的荣华富贵，只是一遍遍的劝告国主以百姓为重，莫要与旁国开战使百姓赋税加重民不聊生。
他太不讨人喜欢了，不知道投其所好。不知道那堆珠宝可以让他享乐，不知道收下那些美人便能拉近那些观望者，不知道顺着国主心意便能有不错的前程。
别人都说他傻，不知道做这些事。但其实了渡都明白，但他只是不想，在他眼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晨露不可长久。他心里有扇门，门内有个小和尚在念佛诵经，那是了渡，那才是真我。
短短几天，他的两个兄弟看他的眼神已经由防备变为不屑，了渡的行为不符合深宫生存法则，更不具有帝王应有的狠辣果断。他只是个和尚罢了。
他们想法并没有错，身为皇子想登上高处没错，了渡明显不是对手，他们为此高兴。从他们的角度来看，这是很好的事。
国主眼中的亲近消退，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是个无欲无求的和尚，但是也不希望他太过醉心权势甚至拉帮结派——说到底，当年的“储君之位”不过一句话，为皇为帝者，当放眼大局，“权衡”二字为重。
这并没有错，甚至他想要开战也不能说他有错——他是一国之主，自然想要逐鹿中原称霸天下，这是一个帝王应有的野心。
柔妃的变化最大，她一开始展露给了渡的形象是慈爱的，柔弱的。可是当他一次次去劝说国主强大自身即可莫要侵略他国后，柔妃脸上的慈爱终于挂不住了。
当四下无人时，就比如现在，她的表情很冷，眼神甚至带了些恶毒——了渡在脑海中回想他这十五年来见过的所有母亲，她们看孩子时或自豪或恨铁不成钢，但不会有恶毒的，这不是母亲会有的眼神。
但她的确是他的生身母亲。
“你又在念经了！”
了渡叹了口气，起身向柔妃行礼，为她倒了杯水，然后坐下继续念经。
他知道柔妃的目的，所以没有开口说话。从他回来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就像那天一样，柔妃屏退左右，严厉地斥责他：“你今天怎么又向陛下说那些话？！本宫和你说过要讨陛下欢心的！”
见了渡仍然诵经，她猛的上前攥住他的衣领，厉声吼道：“本宫说过的！你要讨陛下欢心！要往上爬，要把权势抓在手里！母凭子贵你懂不懂！只有你站稳了本宫才能站的更高！到那时所有人，那些贱人！都会被我们踩在脚下！”
了渡仍是平静地望着她。
柔妃突然疯癫了似的，冲向桌案撕那些了渡抄好的经文。她喊的凄厉：“这都是什么恶心的东西！你不能这样！你该去争！该去抢！把那些拦着本宫路的人都杀了！为什么你和别人不一样，为什么不去追名逐利？一步一步往上爬才是人之常情啊！你个恶心的怪物！”
她吼完了，也撕完了，满地都是碎纸，她倚着桌案喘着粗气。
了渡看看柔妃，又看看满地狼藉，心里不知叹了多少次气，心中想着措辞，尽量婉转地开解道：“人有不同，有人渴望名利，也有人追求自在，小僧心无杂念，只想参禅理佛……”
“你果然是个怪物。”柔妃直起身，优雅地拢了拢耳边散发，魔怔了一般轻笑着对了渡说：“从本宫怀上你，陛下的心就不在本宫身上了。你出生的那天，本宫安排了那么多祥瑞之兆，好不容易让陛下醉了，说你是未来储君，偏巧别的嫔妃就说有了身孕。你越长越大，陛下就越来越无视我，那贱人不过屠夫之女，不过她父亲走了运成了大将军她才能入宫，如何配与本宫平起平坐！肯定都是你害的！你让本宫失了宠，你让本宫屈居那些贱人之下！你必须争，必须得到那个位子！我生了你，这是你欠我的！”
她说完就哭，哭了一会儿忽然又扑到了渡面前，温柔地摸着他的脸，说：“我儿，母妃刚才太激动了。你还小，不知道这世上许多比念佛更有意思的事儿。后院的那些美人，是母妃拉拢的人对你的示好，你收了，便是与他们一起的人了，日后在朝堂上，他们会帮你的。好孩子，母妃都是为你好。”
她又帮了渡整理扯乱的衣裳，温柔地嘱咐他夜里还凉，要照顾好自己。
她身姿婀娜，端庄地走远。身上琳琅环佩衬的她美艳不可方物。
贪欲之人心无厌足，如火添薪，亦如国王贪于土境，亦如商主贪其财利，如求慧解贪于听闻，如诸菩萨乐度众生，如是等人各于己事皆无厌足；贪欲之人亦复如是无有厌足，求于欲境，忧苦艰难，得已守护，缠缚倍增，死堕地狱，受大剧苦。*1
了渡看柔妃走远，终究没有叫人来，他仍保留着寺院里的习惯，俯**将房间一一收拾好。
月亮已经爬的很高，他看着它，忽然很想见到云柳。他不懂这个强烈的念头从何而来。
“云柳……施主，不知你那里可有月可赏？”
与此相隔万里之地，云柳似有所感地抬头。
“怎么了哥？”
“今夜无月，不知为何，突然有些遗憾……不知西凉可有月？”
很久很久以后，云柳把了渡当靠垫，一边赏月喝桃花酒，一边和他讲话：“以她的角度来看，她也没有错。在后宫里，母凭子贵就是其中一条生存法则，她没有错。人各有志，就像和尚你求“佛”一样，她求“权”，这也没错。只是她不该为自己所求强迫他人，失宠也不该赖在你身上，既有所求，当要付出代价。”
后话暂且不表，云琉看她哥突然蔫了，晃晃小腿凑过去问：“哥，你有没有什么法宝可以把那个小师父变到这里来啊？这样不就不遗憾了？”
“大变活人？哈哈我可没这个本事，就算是师父也做不到，嗯……随便宗自万仙劫后便没人能做到了。”
云琉点点头，开始别的话题：“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宗门要叫随意宗，山又叫随意山？这也太随意了。”
“这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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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大乘理趣六波罗蜜多经》，江浙佛教网上有解释，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去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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