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上元前夕
晟，天元五年，京都。
正月里，除了礼部为准备文德帝寿诞的仪典宴会，还有接待外国贺寿使团比较忙碌些，以及戍卫皇城的龙甲军之外，其他朝官都因新年休沐在家。
正月十四，进宫前一晚，平昭侯景怀山终是踏进了“松苑”，女儿回府多日，很多次，他都很想找机会与女儿谈谈，他在“松苑”院门外徘徊过很多次，还是没有勇气进去，他看得出来，女儿与景府的人都保持着距离，包括看似亲近的景翊，仿佛她就是一个借住在景府的外人，要她御下心防，大概，还要很漫长的时间。
见他登门，女儿上前，福身行礼。
总算是行的闺阁女儿家的福礼，不是江湖礼了，顺眼多了，他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明日就要进宫面圣，礼数不周，难免失仪。
“您是有事要嘱咐我？”
这是儿女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仍是没有叫他。
他在心里叹了一声，罢了。“就想来看看，你在府里住得可习惯？”
高摇光有点不知如何回答，这都回府一个半月了，要问住得习不习惯，不该早些时候？
得亏她不是真的小景，那丫头，眼皮子浅，说不上三句话，眼泪就吧啦吧啦往下落，不把平昭侯整个不知所措才怪。
也亏她是个局外人，她也算能体会平昭侯的心境，平昭侯是武人，可不是粗人，他心里或许对已故邓氏夫人存有愧疚，不知如何面对已是花样年华的女儿吧，若是他知道，小景已离开人世，该是更加愧悔难当吧，想到此处，高摇光的心柔软下来。
她温和笑道：“府中安逸，没什么不习惯的。”
“可愿与为父说说你儿时之事？”平昭侯满眼期待。
高摇光有些词穷，她不知道叫她如何说呀，可她无法拒绝一个父亲刻意的讨好。
她思索了一下，缓缓讲道：“老道士一生未娶，没有子嗣，对于我们几个，他也是视若亲生，悉心教导。”
话起了头，往下说就比较容易了，楚王府的七个皮猴子是天生的惹祸精，烈少宸与逍遥四鬼的成长历程亦不会有丝毫逊色。
老道士与她老娘是师兄妹，教育孩子的方式大抵也差不到哪里去。
讲起童年之事，高摇光滔滔不绝，与她平日在侯府的冷淡大为不同，平昭侯看得眼眶微红。
她回避着平昭侯的目光，慢慢走到窗户边，望着天空中的满月，想着那个手持弓箭，立身千军万马前而面不改色的女子，“习武之路甚苦，虽生权贵之家，不做温室娇花，历风霜，经磨砺，砥砺前行，迎难而上，方能俯仰天地，任我逍遥。”她转过身，目光清澈，看着平昭侯，“所以，请您有个心理准备，我不会久住侯府的。”
“飒儿……”
“这么多年，我自由自在惯了，以后的路，请您让我自己作主。”
她答应小景的，让景飒的名字写进景氏族谱，如今已经完成，她也要寻个合适的时机离开了。
高摇光站在屋檐下的矮廊上，目送着平昭侯走出院子，忽然有些心疼那个老父亲的背影。
“本王怎么感觉你面对景家人总有些心虚呀。”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房檐上飘过来，一瞬间就从房檐上跃了下来，风华绝世，正是琰王李云亟。
李云亟好像也染了烈少宸的怪毛病，总是晚上来翻墙头。
“琰王殿下，下次来能走正门吗？”
“本王倒是不介意走正门，只是，怕你介意。”
高摇光轻抚额头，对珍珠碧玉两个丫头吩咐道：“珍珠，把你温的酒端一壶过来，碧玉，你去院外守着。”
“是。”两小丫头应声退下。
珍珠送完酒，也被高摇光差去了院外。
李云亟在院中石桌前的石凳上坐下，高摇光给他斟了杯酒，他从怀里拿出一张薄薄的纸，递给高摇光。
看完纸上的字迹，高摇光脱口喊道：“龙甲军军营？！”
李云亟点头，“不错。”
上面是“山河图”的消息，“山河图”在龙甲军军营里。
龙甲军军营是金牧的地盘，军营现在的位置，是前晋楚王的神武军离京都最近的驻地，金牧还是很会挑地方的，金牧虽是龙甲军副都督，可都督之位虚悬，那是不是副职都没所谓了。
高摇光将纸用火折子点着，“这样的消息，王爷差个近卫来说一声就行，不用亲自登门。”
“本王今日宿在琰王府，明日直接从王府去皇宫。”
“好。”高摇光应着。
“在暗处增加了几个实力不错的护卫，是你的人？”
高摇光知道要瞒过他不易，也不回避，“是我的朋友。”
“景五姑娘交游广阔呀。”
听不出话里的意思，权当是夸奖了，“小女子自幼流落江湖，总要有几个功夫不错的朋友，来撑撑排面不是。”
李云亟饮了一口温酒，沉默许久，神色渐渐凝重，语气冷沉，“西璄二王子黍黎，今日抵京，明日，他也会出席皇上寿宴。”他停顿了一下，“黍黎与西琅政见相左，在西璄尚能守住底线维持和平表相，如今，西琅只身在外，黍黎不可能放弃大好机会，你——自己小心些。”
这是在担心她？恍惚了一下，高摇光敛目客气了一句：“多谢王爷关心。”
李云亟离开后，屋顶上又传来满带揶揄的声音：
“还说你与琰王没私情，谁信呀！”
“烈少宸，你这听墙根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烈少宸的轻功已经登峰造极，想来把高摇光与李云亟的话听了个遍。
“好啦，别贫了，碧玉做了梅花糕，快下来吃。”高摇光把食盘摆上桌。
烈少宸跳下屋顶，在石凳上坐下来，支着脚踏在另一个石凳子上，拿起盘中糕点咬了一口，“喂，明日就是十五了，奉劝你别掺和那西璄王爷的破事。”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西璄二王子的卫队进京时，我瞧见了，好几个高手不是一般人，你掂掂自己的份量，少管闲事。”
“烈少……”
烈少宸眸色一紧，冷笑了两声：“找死没人拦着你。”
“烈少，别这样，我既然回了京都，‘荼蘼宫’也是我的目标之一，你也知道的，至少，烈少你不要拦我。”
一向话损嘴毒的烈少宸没有接茬，手里的半块糕点按出了两道深深的指痕，瞟了一眼高摇光，另一手端起整盘端梅花糕，轻身跳上高墙。
“喂，那是碧玉给我做的，我一块都没吃呢，好歹给我留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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