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定会，而是定能。
青安之欣慰地点头，看着坐在那里身形笔直，眼眶尤在发红，面上神态却坚定郑重的女孩子，只觉得自己的眼眶突然也有些酸涩起来。
“父亲也有些话，想要叮嘱父亲。”
“父亲在外，亦要照料好自己，处处还需谨慎当心。尤其此番征战丽族，更须多加提防。”
青安之略有些疑惑地看着似有所指的女儿。
“父亲需提防的是，勿要让人有机会以通敌之罪污蔑父亲。”青黎定声说道。
上一世，青家便是被冠上了这样的罪名。
虽然彼时的局面同现下截然不同，但是谁又能说得准狗皇帝会不会再起同样的心思。
青安之有些意外于女儿的敏锐与细致，但还是点了头道：“是该有所防范。”
毕竟此番率兵他乃是“自荐”，说不定皇帝还真会借此来发作些什么。
青黎复又细细地叮嘱许多，大大小小，有的没的，但凡是她能想得到的，皆说了一通。
她这两世为人，都不曾一次说过这样多的话。
青安之听到最后，已是不禁笑了。
都说阿黎怕唠叨，可如今换作她唠叨起来，倒也是一个顶俩丝毫不差了。
“好孩子，别太担心了。”青安之宽慰道。
青黎却根本做不到不担心。
她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她甚至一度想同父亲说，尽量坐镇军营之中，不要往两军交锋的阵前去，可话到嘴边，触及到父亲那双眼睛，到底没能说得出口。
父亲是青家军的将领，是士兵们敬重的青将军，而青将军肩上有着自己的信仰和职责。
每名士兵都是血肉之躯，每名士兵也同样都有家人，若人人都只顾贪生怕死，那谁来冲锋陷阵，这是父亲同她说过的话，她一直都记在心里。
“父亲让你不要担心，并非是没有理由的。”青安之说道：“该提防的，父亲自会提防。但就此次战事而言，并称不上如何凶险。”
“说不定那些丽族人听到老夫率兵而来，当即吓破了胆，不战便要求和了呢！”
听着父亲故作得意之感的语气，青黎不禁莞尔道：“是啊，真说不定呢。”
见女儿总算笑了，青安之眼底笑意更真切了些，继而说道：“父亲单独叫你留下，实则还有两样东西要交给你。”
青黎遂起身走了过去。
青安之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青黎手中。
青黎接过定睛一看，不禁微微一惊：“父亲，这是。”
青铜虎符上刻有一道道字纹，而这原本威风凛凛的青虎的脖子上，系着一根打着平安结的红绳。
这平安结歪歪扭扭，手艺不可谓不拙劣。
而这手艺拙劣的平安结，似乎正是她十来岁年那年给父亲打的，之后父亲便一直系在青家军的兵符之上。
红绳此时被磨得已经要变成深暗的褐色，正如那只不知见证了多少次战事的虎符之上所留下的岁月痕迹。
不知上一世，这只兵符被父亲交到皇帝手中时，父亲有没有将红绳解下？
她想，父亲一定是解下了的。
“这是咱们青焱军的兵符，你拿着。此番父亲率五万人马，京外各营尚余七万。”
“咱们青家军的兵符世间只此完整一只，若遇突发之事，便可随时让凝冬前去替你调动兵马。”
虽说即便皇帝要做什么，也必是冲着他来，但狗急了会跳墙，还是以防万一吧。
青黎一时有些怔然地道：“那父亲您岂不没了兵符。”
青安之笑了笑：“傻孩子，父亲需要什么兵符。”
青黎亦反应了过来。
是啊，父亲哪里需要什么兵符。
父亲便是兵符。
比这只冷冰冰的青铜虎符，更好用的兵符。
所以，这便是即便父亲将兵权交出去，却依旧深受皇帝忌惮的缘故。
“对了，父亲方才不是说，有两样东西要交给我？不知另一样是何物？”
“险些忘了。”
“我也没带在身上。”青安之说着，喊了管家进来，吩咐道：“让人去我书房，将书架最下层右起第三格中的小锦盒取来。”
如此随意的放置着，青黎越听越觉得此物无关紧要了。
东西很快便被取了过来，是一只不过巴掌大小的锦盒。
青黎打开来看，只见其内是一颗缠丝玛瑙珠子，其上条纹黑棕相间，珠子是长形的，还穿了孔，倒像是从手串之物上取下来的一颗。
“燕王入京后，你若是见着了他，便悄悄将此物交给他。”青安之语气随意地道：“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有机会便给，没机会不给也无妨。”
“那父亲为何独独要将这样一只珠子给燕王殿下？”青黎有些好奇。
即便无关紧要，想来也该是有原因的吧。
“是一件旧事了。”青安之回忆着道。
“那时燕王同我年纪都还小，十一二岁的样子，我随身戴有一手串，他追着向我讨要，我便同他说，他日后每打赢一场胜仗，我便给他一颗珠子。”
这本是随口一说，他后来都忘了，可那小子当了真还记在心上了，单独领兵打了第一场胜仗后，头一件事就是同他要珠子。
“这手串本是我自己在军营中闲来无事时穿的，珠子也大小长圆不一，大大小小总共有十八颗。”
青安之看着女儿手中锦盒中的那一颗，道：“这是最后一颗了，本该在十八年前，他得胜归京时那次给他。”
但那年出了许多变故，他这颗珠子便也没给出去。
“兴许他也用不上了，但我近几年来总共是会莫名梦见此事，给出去，也算了结一桩心结了。”
听完这些，青黎点了点头：“女儿知道了。”
最后看了一眼那只珠子，她将锦盒合上，收入了袖中。
而后，斟酌着问道：“女儿斗胆问父亲一句，如若需另立新主，父亲愿意追随燕王殿下吗？”
“燕王？”青安之微微摇头：“他的性情，不见得会反。”
青黎沉默了一下。
上一世燕王的确没反，是晋王反了。
“父亲先前除了交出兵权之外，也无其它想法，由此可见，再忠直的人，也会因为自己所在意的人和事，而有被逼急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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