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没想到，他对抚琴的地方十分挑剔，要么嫌地方太吵，要么嫌景致不佳，漫山寻找，足足找了一个时辰，直到找到这拜仙台，方使他心满意足。我本就气血亏虚，带他走了这么久，终于不堪重负，晕倒在地。醒来后篝火熊熊，温暖如春。我的身上盖着他的彩鹤十团石蓝色鹤氅，头下枕着他叠成块状的道袍。而他仅穿了月白色的里衣里裤，在离我三尺远处全神贯注地抚琴。彼时彼刻，我心中升起一种甜蜜的幸福甘，心想要是每天能都如此，该多好啊！”
璎珞捂嘴笑道：“婆婆既有此想，应该告诉先生，万一他同意呢？”
姜婆婆笑道：“我那时候可没有你们现在野，看到俊俏郎君便沉不住气，不知羞耻。那时候尽管心里想，但还是要表现得如淑女一般。除非男方先开口，否则总感觉是倒贴。”
璎珞追问道：“结果先生开口了吗？”
与她同先生相处的经历来看，他对儿女私情似乎没什么兴趣。一个证据是，她从没有提到过姜婆婆。给人以姜婆婆在单相思的感觉。
果不其然，姜婆婆摇摇头道：“至始至终，我都在等他开口，而他却从未对我说过男女私情的话。或许因为他是含蓄的人。不过，通过回味他含蓄的表达，我感觉到我们双宿双飞的可能。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这种可能成为支撑我意志的柱子，如同老天爷在我不如意的生命中，为我开了一扇透气的窗。”
“从他在拜仙台第一次抚琴起，我同他约好，每月十五的这个时辰，我把枯木龙吟背到拜仙台来，让他来宣泄一个月没有碰琴的块垒。渐渐地，我对她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情，比如会把自己精心打扮一番，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好感，而他为了感谢我的帮忙，每次来时会给我带上一件礼物。有时是奇花异卉，有时是胭脂水粉，有时是翠钿金钏……因为他问过人，说是女人都喜欢这些，并非精心为我挑选。虽然知道真相后我有些失落，但依然产生了一种受重视的愉悦。每次他都为抚琴而来，对我的关注并不多，但每到这一天，我都像是过节，一边聆听他的琴声一边幻想着有那么一天，他会向我表达爱意，然后带我离开玄德洞天，我们寻一个世外桃源，白头到老。然而我等了二十年，不但没有等到他的表白，等到的却是一场分离。”
“二十年后的一天，他抚完琴后跟我说，他要将存在我这里的琴拿回。因为他的师父把掌门之位传给他，且赴玄灵洞破阵取书再也没有回来。现在他是空明洞天的掌门，不用再顾及师父的想法，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随时满足嗜好。我兀自呆住，重复二十年的期盼突然中断，不由得无所适从。过了好一会儿，我开口问他还会不会再来拜仙台？他说不会再来。身为空明洞天的掌门，他的行事作风代表着洞天的声誉和形象，这般偷偷摸摸地来往，虽则两人清清白白，但人言可畏，于他于我于各自的洞天都没有好处。他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况且他没有向我承诺过什么，这样的私会本就随时有可能中止，但二十年的光阴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它会无限持续下去。或许他也觉得太过残酷，转而安慰我道，如果觅得新曲，他还是会首先来抚给我这个知音听。因为他的这个承诺，每个月的十五我仍坚持到拜仙台，希望能看见他带着枯木龙吟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然而每次都不见他。”
璎珞道：“先生怎么就不定下具体的时间，害婆婆您在拜仙台瞎等。”
姜婆婆道：“其实我也知道他的承诺只是安慰我的话，不过仍寄望于有一天，他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因为那意味着他忘不了我，惦记我，说不定还会表达我想要听到的心曲，以致带我离开玄德洞天，我们双宿双飞，白头到老。”
璎珞已听得入迷，迫不及待道：“那先生还有再来吗？”
姜婆婆道：“五年后的九月十五，他来了，此时的他额上镌刻着皱纹，两鬓夹杂着银丝，眉毛和胡须也失去了昔日的光泽。瘦了，黑了，也明显的衰老。不过我对他的感情，并没有因为他的这些变化而减损。不仅因为我的心里只有他这么一个男人，还在于一切期盼离实现已经近在咫尺。”
说到此处，璎珞竟也有些激动。
她多么希望没有见到婆婆，因为这意味着先生如她所愿带走她，他们在某个世外桃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但是他却告诉我，他的大师兄赵归真设计陷害他，篡夺了他的掌门之位，还杀死了他九位弟子。他侥幸逃脱赵归真的毒手，但玄功尽失，形同废人，终于能体会到发生在我身上的无助。他告诉我，经过三年的复元，他的功力才恢复到结丹境，根本无法同赵归真抗衡，替他九位爱徒报仇。因此他决定继续修炼，待复元到他原本的炼虚境，便要修持他师父任玄机传给他的《逍遥剑法》，寻赵归真决一死战。不过最近，赵归真探知他尚在人世，已派遣弟子四处搜寻他的下落。他担心复功期间被他找到，自己身死也就罢了，若《逍遥剑法》落在他的手里，恐怕玄门之中将无人能与之抗衡。说着他掏出怀里的《逍遥剑法》剑谱，当我的面将一撕为二，将带封皮的上半部交到我面前说，为保险起见，左思右想之下，他决定将《逍遥剑法》一分为二，分开保存。纵然赵归真找到他，也会因为得不到完整的剑谱而无法修炼成功。他让我保存好这半部剑谱，等他复功之后，再来找我取回。这一次同上一次一样，他给我留下了希望，我又等了他十五年。在这十五年中，我想清楚一件事。我们已经垂垂老矣，若等他了却世俗恩怨，猛然醒悟对我的感情，恐怕会等不及。于是我决定等他再来，我会向她倾诉对他的爱慕之情，我会把我的期盼告诉他。我要捅破窗户纸，不能再无限期地等下去。可是，可是，等来的却是他死亡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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