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土大唐开成元年大年三十晚上，五个奴婢难得在索来来的房间里团年，吃喝守岁。
抚养璎珞十年下来，邹大嫂面如罗刹，潘大年断了右臂，左玉郎成了阉货，崔九活脱脱一个痴呆儿。
而小红，是唯一完好无损的人，但大家都不愿挨她太近，总觉得她身上的猪屎洗不干净，臭不可闻。
索来来环顾五个人的凄凉现状，感慨万千道：“养育璎珞十年，你们鞠躬尽瘁，肝脑涂地，我代员外敬你们一杯。”
他举起酒杯。四个奴婢也举起来，却悲从中来，嚎啕大哭，唯痴呆儿崔九望着他们，呵呵地傻笑。
索来来劝慰他们道：“虽然你们都遇到了不好的事情，但璎珞不是养大了？不是能给你们干活了？这叫什么，因祸得福。”
经他一劝，四个奴婢的心里略好受些。崔九则不停地灌酒，胸口湿了一大片，没有任何感受。
潘大年揩干眼角的泪，倒满一杯酒发话道：“大过年的，哭什么哭，还嫌日子不够苦吗？”
一饮而尽后，他瞧向自己空落落的袖管，强颜欢笑道:“大过年的，就应该说些开心的事情。”
邹大嫂道：“同你这个残废，有什么可说的。”
潘大年厚着脸皮道：“有话说，有话说。璎珞不就是我们的共同语言。要不咱们来唠唠，这十年来，都教会她哪些做人的道理。”
左玉郎比划着兰花指，细声细语道：“我们做人比做鬼都失败，能教什么名堂。”
潘大年自信满满道：“我教璎珞要成为一个强者。你们看她走路的样子，气焰嚣张，不可一世，活脱脱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汉子。将来她要是做强盗，也是江洋大盗，做土匪，也是绝世悍匪。”
邹大嫂冷哼道：“这他娘的也算。照你这么说，我还教会她好色。前几天，她同几个眉清目秀的野孩子玩，吵吵着安排他们做大老公、二老公、三老公，比老娘的花招还多。”
左玉郎娇声娇气鄙夷道：“切！”
邹大嫂道：“看你这架势，似乎教了她更出众的东西？”
潘大年笑道：“这‘阉货’能教什么？教她不男不女么？”
左玉郎道：“当初我就是吃了哑巴亏，才混成这般模样。所以痛定思痛，有意识的培养她能说会道。你们就没发觉，现在她那张嘴，簧口利舌，油腔滑调，好听的难听的动听的张口就来，已步入以假乱真的境界。”
小红倏地站起来，揪住他的耳朵骂道：“明明是说谎成精，还被你形容得清新脱俗。你们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攒下的压箱底的钱，被她花言巧语借了去，至今没还。前几天我才知道，是借出去放高利贷了，赚到利息后吃香的喝辣的，过得比我们都滋润。”
潘大年道：“难怪每个月十五，她都让我带上崔九陪她去溜达，还每每让我露出身上的刺青，给他所谓的朋友观赏。现在想来，是被她骗去壮胆，帮她收账的。”
四个奴婢说着说着，苦笑不已，不由得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我们老咯。”
此时索来来已喝得烂醉，顺着他们的话题陷入回忆道：“想当初，员外嫌她是鬼崽，还让我把她投进永安渠里溺死。你们知道我信佛，要不是一阵寒风激得我神志不清，已经犯了杀生之戒，将来叫我有何面目去西方极乐世界。真是险呀！”
潘大年哈哈大笑道：“我还记得您那天出尽洋相——等等，”潘大年若有所思凝视着索来来，悄然问道：“适才您说，是一阵寒风让您神志不清？”
索来来见他吃惊的模样，大惑不解道：“有什么不对吗？”
潘大年缓缓说道：“我断臂之前，刮起了一阵劲风。”
邹大嫂瞳孔放大，一字一顿道：“我的脸划花前，春风拂面。”
小红立即抢话道：“是一阵狂风把我推进粪坑的，然后卷来石头砸傻了崔九。”
他们心有灵犀般，齐齐地望向左玉郎。
左玉郎一脸惊异的表情，怯生生道：“害我的是清风。”
奴婢们恍然有醒，原来飞来横祸并非意外，而是有一种强大的力量暗中庇护璎珞。
他们忆起白居易对璎珞的顶礼赐名，还口口生生称她为“大圣”，当时都以为这是他醉酒后的胡说八道。
现在从他们的遭际看，都是因为伤害璎珞而付出惨重代价的，这已经能够证明，璎珞的来头很不一般。
正在此时，砰的一声脆响，房门被重重地推开。
刺骨的寒风针尖般袭来，吹得他们瑟瑟发抖，更在他们心中增添了惊悚诡异的滋味。
璎珞赫然出现在门口，极有气势，极有威严地端起手臂，以揭示真相的口气嚷道：“终于还是被你们发现了！”
群奴噤若寒蝉，一动不敢动。
璎珞大摇大摆迈进来，像个老学究似的摇头晃脑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派——”她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下，继续说道，“必先派——救星——对，派救星朝夕庇护，免得大事未成先就嗝屁了。莫说你们动不了我一根指头，便是洪水猛兽，千军万马，到了我面前，也只有偃旗息鼓，俯首称臣的份儿。”
紧接着，她转向门口，拱手施了一礼，活灵活现道：“救星大神先到花园歇息，我给叔叔嫂嫂姑姑们拜了年，便来与你把酒言欢，促膝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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