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细心的熏风发现皇后久久没回来，过来送衣服。
皇后用动作示意熏风别出声，怕动静闹大了，又惹得千江月情绪不快，所以也没接熏风送的衣服，直接摆手让熏风走了。
皇后没看到，熏风转身时，温婉尽数褪去，满脸只剩下苦涩。
就这样，枯坐了很久，枯坐到日落月升，山中的群星闪烁。她终于等到了千江月“咔哒”的开锁声，听到千江月拉开移门的声音，明明日常常会听到这样的推拉纸门之声，今天听来，却让皇后觉得心头一块重石，恍然坠地。
“小柯，你怎么……”
月，叫她小柯。
皇后笑了，“我不放心你，所以才……”她又没说完，怕说多了，千江月会压力大，会不开心。她不是没有看见，千江月哭变形的眼。
一时间，二人无话。
千江月的第一反应又是想躲，她不怕硬碰硬，但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深情和温柔。她回身要进房间，刚要拉上纸门，皇后一把扒拉住，笑容有点勉强，“小不点，你哭了一天了，先吃点喝点。再锁自己，可以吗？”
皇后看到月眉一皱，鼻子一缩，眼看又要落下眼泪来。自己忙膝行着倒退到冰冷的廊上，“我不拦你了，你别哭。”她枯坐太久，人都有点冻僵了，一动，关节咔咔作响，差点倒在廊上，她忙用手肘撑住了身体。
千江月的泪汹涌了。
皇后很无奈，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小不点，是饿了渴了？还是生我气了？没事，你不想见我，我现在就走，你别哭。”皇后强撑着起身，长长的裙裾在廊上无力地拖曳着。
皇后才走了几步，背被人猛地一撞，是千江月从后面抱住了她。“别走，小柯，别走，对不起。”
“我不是怪你……我是讨厌我自己好脏……”千江月哭诉着，“我没想你走，我其实……好想有你陪我……”在鄢国的日日夜夜里，都希望如果有你在身边会多好。会在她身边说“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护着你，护到我护不了为止。”就算是谎言，她也会相信。
皇后回身，抓住千江月的肩膀。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对月的动作，这么用力。但是苏我小柯，自己也受不了心里翻涌的那股情绪了，翻江倒海，几乎把她吞没了。
皇后的眼泪，扑簌簌而落。自她为后以来，首度失态。
“月月，别说了，别说了……你不脏……以后不准这么说了。”皇后把千江月抱在怀里，抚摸着月的头发和肩膀。也像在抚摸她自己千疮百孔的心。
苏我小柯不是猜不到，千江月今天为何会发火。一定和从前那桩她对不起月的事情有关，可是她问不出口，她不敢问。问了，或许就彻底没有以后了。
皇后在别苑廊下，与女官卿卿我我，拥抱着痛苦。又是在天泉山寺，传出去是多么难听，皇后是知道的。可此时也顾不上那么谨慎了，她对月说出了心中所想。
“对不起，月月。我知道以前我对不起你，可是好不公平……我想不起来了……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我每天都在回忆，就算在梦里梦到从前的只言片语也好，可就是没有。”
“我太自私了。我想偷偷想起来，然后加倍地补偿你，可是我想不起来啊。我只能用我的方式，对你好……可是你又会生气，会不喜欢……”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对你犯下了一身罪孽。却没有真正补偿过你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唔……好像做什么，都没有用了一样，好绝望。”
苏我小柯说着，哭得梨花带雨。从她出生以来，这大约是她哭得最厉害最不登样的一次了。
哪承想，千江月听了她的话，哭得更厉害，跪在地上都起不来身。最后，竟活活哭晕厥了。小柯只好强忍不适，扶着千江月，回到了月的房间里。
因为两人太不成样子了，小柯唤来一个不熟悉的小丫头，隔着纸门，不让人瞧见自己哭肿的脸，吩咐小丫头烧了一壶水、又打了一盆水上来，她自己拧帕子给月擦脸，又拿水沾沾月干裂的唇。
期间，熏风又过来问了一次，被小柯给打发走了。
小柯看着月睡着的容颜，在梦里，千江月都没有一刻松开过紧锁的眉头。时不时，还有梦中呓语。苏我小柯凑近了听，听到了熟悉的梦话，也听到了不熟悉的。
“小柯救我！”“爷爷。”“去死，你们这些杂碎都去死！”“呜呜呜……好脏。好脏……”
苏我小柯的泪，又落下来。从前她对不起她的事，到底是什么深沟猛堑，她心里，此刻才算真正清楚其严重性，更觉一阵力不从心。
是她，害了月月，遍体鳞伤；是她，害了月月，要喝避子汤，如今生死还悬着？
她偿还不清。
原来，是她天真，根本……就偿不清。
苏我小柯无法再往下细想，她逃避般，拿手挡住了千江月的眉眼，不愿再去看千江月痛苦的神色。而是沉下头，吻上千江月的唇。
苏我小柯紧咬着自己下唇，在月的唇上留恋着，她不敢对月亲得用力，只能把满腔的痛苦都化作对自己嘴唇的撕咬，直到铁腥味漫入唇齿间，苏我小柯才感到了报复自己的一丝快意。
如果可以，她多想让月月融进自己的骨血，这样一辈子保护着月月。但她欠得太多，把自己的骨血抽尽了还给月月，都还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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