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爻胡思乱想，皇后却问起院判，千江月的病情如何。
见院判一脸为难，皇后的微笑渐渐消去，她吩咐：“张院判，借一步说话。”
两人到了梧桐殿外，皇后在前，院判在后，在长长过道里走了会，直到第一个拐角处，皇后才住了脚。
皇后瞧了眼梧桐殿的方向，离得够远了，那里，断然是听不到的。
“张院判，她到底病情如何？直言吧。”
张院判俯腰作揖，皇后扶起他，“院判这么大年纪，这些虚礼，吾上次就说过，以后都可免了。”
张院判叹了口气，“娘娘，此女脾胃不和，不思饮食。”
皇后颔首，“确实如此。”
“初时只是形销骨立，可此女不曾诊治。”院判道，“臣问了，她又受过不少伤，外伤内耗一并，便加重了病情。”
皇后想起千江月身上的伤疤，眼神一黯。
院判又一次作揖，“娘娘，此女若再不调脾胃，也……没几年可活了。”
皇后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没站稳。她扶住身旁廊柱，强自镇定，“现在开始调理，能治好吗？”
“差些，还能熬个五六年；药效若对了症，倒是能延个十年的寿命；若是此女自己每日愉悦不忧心，能多活个二十年，都说不准的。”
“若是对了症？张院判如此功底，也看不出病因吗？”他可是太医院最有资历和见识的老太医了。
张院判面露难色，“脾胃不和只是表象。真正的成因，臣是可以推断个**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一股气血涌上心头。皇后苏我小柯，自己都无法解释，有一种想法在脑中凝聚，还愈演愈烈：她要把千江月留在身边，就算是活不长，那更应该留在身边。
张院判跪下，“娘娘——为人医者父母心，臣，说不得啊。”
皇后气都喘不上来。医者父母心？什么病因，能是医者不便提起的？势必是为了保护病人了。那病因，就是病人说不得的秘密。她已经猜到几许，愈发胸闷。
“是关乎她名节的病因，是也不是？”
张院判喘气回应，“是。”
“既然吾已猜到，张院判，也不必瞒吾了。”皇后说话时，只感觉一颗心，被只手给生生攥紧了。
“娘娘，此女定是服用过绝子汤之类的药物。要么是多次服用，要么是避子汤里用药过猛，所以才……才伤了身子的根本，有今日之病症。”
避子汤？小不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何至于喝这样的东西？
小橘子说过，小不点曾经失踪过两年，再加上她身上那些伤……难道……
皇后正心慌，却听“呼呼”疾跑之声。侧头一瞧，有个女子从廊下跑向梧桐殿了。看背影，那衣裳花色，正是橘爻今日穿的。
不好！
橘爻看院判一脸难色，皇后又走了远远的才问话，生怕是千江月得了了不得的大病症。自己随意安慰了千江月几句，放心不下，偷偷跟出来，躲在廊下偷听。
哪知道，竟会听到如此言语？
她脑子一热，就跑到了梧桐殿。千江月正在用茶，“阿爻，你怎么了，气喘吁吁的？”
橘爻气得手都在发抖，手扬起来，根本没控制住。
“啪”地一声，她打了千江月一巴掌。
千江月捂住脸，无措而惊异，“阿……爻？”
这是她第一次被橘爻打，不，应该说，这是平生，她第一次见橘爻打人。那羞涩胆小的阿爻，终究也会像个跋扈大小姐一样……打人吗？
橘爻看着自己的手，心里也是又悔又怕。可嫉妒一阵阵涌上来，她怒道：“你为什么要喝避子汤？你与……你与哪个男人做过？”
说出这样的质问，橘爻自己的脸也红了一大片。可作为世家小姐的脸早丢尽了，她也不怕了，她一定要问个清楚。
“你……”你从哪里知晓的？
“我……”她能告诉阿爻吗？是是非非，无论她如何解释，事实就是事实，强迫的还是自愿的，都已经不重要了。这一天，本该来的，她也早知道会来的，只是不知道会来得这样快。
愁苦万种，最终只是化为千江月唇边的一笑。她什么都没有说。
那一笑刺痛了橘爻，她冲上去，揪住千江月的衣襟。她因愤怒而瞪圆了眼睛，“到底是哪个男人？为什么做了……却不娶你？你还护着他，还护着他！”
橘爻一面质问，一面瞪红的眼睛里，眼泪汹涌而流。满含哭腔的质问，便显得有些滑稽。
未曾问到答案，其实橘爻就先心软了吧。
千江月这样想着，自己的鼻子一酸，眼圈也发了红。她继续笑，有气无力，“能不能……别告诉我爷爷？”告诉橘原也没事，与别人议论也没事，不想再跟她做朋友，恶心她唾弃她都没事。只是别告诉她爷爷，这样的事，她怕爷爷承受不住。她，现在只有爷爷了。
这一句问，不啻于默认。
橘爻虽然质问，心里深处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其中有所误会。但是阿月承认了，她承认了！
橘爻指着她，哭得几乎狰狞了。
“那我呢？这才是你要我避嫌的原因！”因为阿月喜欢了别的男人，还差点为那男人生了孩子，还不惜喝避子汤损害自己的身子，就为了那个男人！
橘爻捂住头，嘶吼了一声。她真的受不了了，受不了自己越来越丰富的联想。她瘫倒在地上，跪着握住千江月放在膝头的手，流着泪问：“阿月，那我呢？我怎么办？”
千江月一听这问，充满了祈求，她自己的眼泪也掌不住，如河般流下。她抽出手，捂住嘴，侧过身子无声流泪，不去看橘爻。她不忍看，她亦无脸看。
“小橘子，退下。”皇后和张院判跑回了梧桐殿，目睹了全过程。
皇后唤了橘爻，橘爻也是头一回不曾听话。她去拉千江月的身子，“阿月，你看着我，你说不是，我就信你。你看看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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