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既然你都清楚了，告诉我你的决定。”
“这……将军……”
“我们没时间了，快决定，给你……五分钟考虑。”
“……”何暮还是有点晕乎乎地站在这个让他感觉既熟悉又陌生的多功能手术室里，隔着玻璃和穿着帝国太空军中将旧军服的老军人对视着。短短几天之前他还像大部分人一样生活在拥挤的地下城里，穿着城卫军黑色制服，上着看起来应该是终生事业的班。
“为什么是我……”他问道。
“现在还活着并处在合适年龄的前宇航员中，你是当年数据最优秀的。”老将军上下打量了何暮一番，“怕也是现在身体状态最好的。”
没错，何暮现在一丝不挂，刚做完全身检测，修长的身材和一身匀称、线条优美的肌肉在白色灯光下似乎微微发光——而老将军身后还有好多人看着他。他皱了皱眉头，问：“那其他人呢……”
扩音器里传出一声叹息：“全球一共召回了一百二十七人，现在还达标的只有四个，而火种我们一共准备了九艘。”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不超过48小时。”
何暮深吸了一口气，摊了下手说：“我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
13个小时后。
极度紧凑高效的进程唤醒了何暮服役时的记忆，他再也没有浪费哪怕一分钟时间，用高度的服从和专业，配合完成了发射前的所有准备工作。
这个刚刚恢复活力的国际空间站正在全力运转，发射泊位上九艘小巧玲珑的飞船中最终有六艘正在准备发射。
紧急安装的各种电磁炮激光炮和导弹武器平台像突兀的杂草般生长在原本线条优美的白色环形空间站上，略显稀疏的战斗机一动不动地停在固定位，主控室周围的一圈巨大管状物上喷涂有醒目的核辐射警示标志……在何暮眼中，这像是一只受惊的刺猬倔强地竖起了浑身的刺，但是无法遮掩它的瑟瑟发抖。占据视野大半的地球充斥着灰色的云层，却正好有一个光点从落基山脉的发射中心冉冉升起。
他最后一次检查了一遍高度自动化的导航系统、动力舱、驾驶舱和货舱，坐下完成自检后按下确认，驾驶舱内几个屏幕开始闪烁着绿色。
片刻之后，通讯里响起了声音：“所有人员就位，飞船准备就绪。一至六号火种准备发射。”
“能源连接接通完毕，聚变反应堆打开保险。”
“火种解除锚定，航行引擎点火。”
飞船内响起了轻微的蜂鸣声，何暮透过舷窗看着远处并排的“火种二号”飞船喷出了尾焰。
就在此时，顺着何暮视线远方的月球异变突生——一个又一个闪光点如同万家灯火般在静海中央成片亮起，开始争先恐后地飞离月面。此时，国际空间站也突然红光闪烁，白色的外表慢慢变黑，所有武器平台纷纷开始激活，战斗机也都亮起了灯光——好几层防护板开始合拢，将主控室等重要部分保护起来，空间站变轨发动机亮起了微光，主控室周围的核武器发射装置也缓缓打开了顶盖，开始改变朝向。
扩音器里响起一句严厉的英语：“继续！谁让你们停下来的！还不快发射！”
“飞船准备发射，倒计时一分钟，59、58……”
“XX的别数了！！立刻发射！！”这是何暮熟悉的声音和语言。
蜂鸣声在飞船轻微抖动一下之后变成了让人牙酸的嗡嗡声，何暮感觉自己被狠狠摁在了椅背里——6艘飞船的蓝白色尾焰同时猛烈喷射，光芒夺目，推动着“火种”们开始加速，离开泊位分头滑向黑暗冰冷的茫茫太空。与此同时，月面起飞的光点已经蜂群一般向着另一个方向冲进了太空，而月面上又亮起了一片光点，快速升空。
“火种已发射，请前往各自预定位置，保持通讯。”
“祝你们好运，火种们，一路顺风。”
“Good luck! God bless you.”
“жeлaюВamвcrчecknxycпexoв.”
……
语气复杂的祝福语纷至沓来，背景音中依稀可以听见警报声和乱七八糟的叫喊声。而何暮始终紧盯着屏幕上月面发射的核弹群前往的方向。没过多久，宇宙群星中突然亮起了一片密集的强烈光芒，如同日出晨曦一般扫光了周围的黑暗，然后迅速熄灭。飞船操作系统随着核爆的闪光微微波动。之后，是第二波，应该还有第三波。
“太阳墙，”何暮自言自语，稍稍心算，“已经这么近了……”
然而通讯里的往来问答依然井然有序，只是偶尔，能听出对方声音中的微微颤抖。何暮似乎看到了核爆所在那深沉的黑暗中，一支超出想象极限的庞大舰队正在扑向几乎被人类自己毁灭了一次的地球。就像是西班牙人的风帆舰队，带着好奇、兴奋和贪婪，向着新大陆破浪而来，而印加帝国的抵抗如同山野土著的绝望呐喊，留下曾经的辉煌和遍野横尸。
何暮已经看过月球天文台望远镜拍摄到的图像。那支舰队跨越宇宙蛮荒，精准而坚定地向着太阳而来，大大小小的黑点无边无际，几条依稀可辨的巨大舰影有着令人恶心的生物组织外形，就像是巨大的长脚爬虫，无棱无角，黑暗阴沉。如今的人类没有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战而胜之。这就是火种计划的起因，至于剩下的人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航线一切正常。各火种请汇报生命体征参数。”
“感觉良好。”“Still alive.”……
“三号火种到达指定位置，跃迁引擎启动……”
“五号火种确认损毁，最后位置为……”
“六号到达……跃迁……启动……”
“四号……”
看了一眼显示屏上跳动的图示，何暮略略操作后汇报：“一号火种到达指定坐标，飞船一切正常，驾驶员感觉良好，现在启动跃迁引擎。”
“跃迁引擎启动。”飞船操作系统冷静的女声之后，嗡嗡声突然消失，并传来航行发动机停机的声音。似乎有“啪”的一声轻响，舷窗外的星空突然扭了一下，就像被无形的勺子搅动一般慢慢旋转起来。
“一号火种……”通讯中的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星光像高速公路上的车灯一般向后飞去，越来越快，划出一道道白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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