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俩走远,林崖才又一挥手,再次布下结界。
再一挥手关上窗帘。
然后靠在沙发上闭了眼。
十八年前那一幕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因为坏了狼族自古以来的规矩,他被判处封闭灵力禁闭半年以示惩戒。
就在他被关入地下禁闭室的第二个月的一天,大批全副武装的狼警如临大敌冲进来,给他戴上手铐脚镣押了出去。
映入他眼中的第一道光,不是日光,是火光。
熊熊燃烧的明黄火焰借着风势,“噼里啪啦”飞窜着烧红了半边天,扑面而来的灼人热浪夹杂着股股糊焦味,也伴随着声声凄厉的嚎叫。
他只呆了半秒就吼叫着朝那火海扑过去,挣得脚镣哗啦啦响。
那大火里面是他的家,那里住着他的父皇母后,弟弟妹妹,还有若干的伙伴臣民。
后脑被猛击一下之后,他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另一处地牢。
对上狱卒那张被愤怒扭曲的脸,他想挣扎着起身,才发现手腕也加固了比拇指还粗的铁链,暴露在肮脏褴褛衣衫外面的皮肉血糊糊的,火辣辣地疼。
是一路拖行的擦伤。
他想起那漫天大火,刚问出一个“火”字,又在一通暴打中昏了过去。
下一次醒来已是几天之后。
即便去除脚镣他也站不起来了。
脚骨骨折,手臂也骨折。
连动一下都很费劲。
他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嗓子吼哑都没人理会。
送食物的狱卒定时才来,来了就扔,扔完就走,连个眼神都不跟他交流。
他强迫自己吃下扔在地上那些散发着臭味的食物,苟延残喘,只为搞清状况,再见到可能幸存的亲人。
两个月过去了。
狱卒的夏装换成秋装。
他也终于盼来对他的“审判”。
又是全副武装的狼警。
他们进来用高压水枪给他冲了两个多月来的第一个澡,给他换上干净的衣服,之后便把他转移到一辆被黑布罩得严严实实的囚车上面。
晃晃荡荡到了目的地。
黑布被揭开,他还没看清聚集在广场上那黑压压的都是些什么人,那些人就群情激愤地挥舞着手臂冲他吼叫。
“打死他!”
“打死他!”
执行警戒任务的狼警架着他,将他迅速移出囚车,送进审判厅。
“哥——”
坐在旁观席上的小岩刚跳起来,就被旁边的侍卫慌忙拽住。
看到他旁边还坐着默默流泪的林玥,他稍微松了口气。
至少他俩还在。
也只有他俩还在。
他从随后的审判中得知,他的父皇母后都在那场大火中逝去。
当时的警卫人员无一幸存。
他们曾经居住的那片宫殿已被烧成焦土。
上一次见到他们,还是他负荆请罪的时候。
短短几个月,就阴阳相隔。
他心如刀绞。
他的罪名是勾结魔女危害族群。
因为没证据证明他亲自策划及参与纵火一案,免除死罪,剥夺狼太子封号,剥除灵力,贬为庶狼。
判决执行之后,他被人像扔野狗一样扔到曾经烧成焦土那片土地。
两个月过去,曾经的焦土又冒出新芽。
紧贴着湿润的泥土,他哭成狗。
哪一片泥土里有他父皇,哪一片是他母后?
曾经那么鲜活的一个个人,突然就没了。
里面不乏健壮的人,怎么一个都没能跑出来?
他们当时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绝望?
在那些亲人、朋友、同事和人民最绝望、最无助、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躲在固若金汤的地下禁闭室苟且偷生。
他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他想自段经脉以死谢罪,却因灵力全无,做不到。
他颓丧地趴在地上。
这片土地虽然被烧得面目全非,却仍是交通要道。
他听到脚步声来来去去,却都离他很远。即便有人不小心靠近,都厌恶地“呸呸”吐上几口唾沫,又匆匆离开。
生怕沾染上他的晦气似的。
速死不成,就缓死吧。
他认命地刨个土坑,把口鼻贴上去,闭了眼。
“哥——”
身体被反转过来,他也从昏昏沉沉中悠悠醒来。
小岩和林玥跪在他身边,泣不成声,串珠一样的眼泪落下来,滴在他额头、眼窝,脸颊。
就算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林玥还不忘指着他数落:“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救父皇母后?那魔女比我们都重要吗?”
他哽咽不能言。
这对龙凤胎弟妹,一个天真无邪,一个倔强好胜,本该承欢父母膝下,自由自在生长。
是他剥夺了他们那个权利,让他们在不到十岁的年纪,就不得不承受家破人亡的痛苦。
“哥——”小岩哭了一阵之后伏下来捧着他的脸,“我们回家。”
“对不起。”他握住小岩的手凑到唇边,涕泪纵横,“哥哥对不起小岩,对不起小玥……”
“起来!”林玥起身拉他,“你起来!”
见他身沉似铅,一动不动,小岩忙抽出手去,跪坐在地上推他的肩。
两人一边抽泣,一边使劲:“起来,你起来嘛!”
“别——”
“玥公主!”
踢踏的脚步声传来。
“岩王子!”
侍卫们蜂拥而至,一个抱住小岩,一个抱着林玥,试图把他们拖开。
“不要——”
“哥——”
两人都紧拽着林崖不松手,林玥更是低头咬向抱着他的侍卫的手。
林崖还没来得及安抚他们,一个年老的侍卫就跪下来,不住得给他磕头。
“求太子放他们一条生路,新皇会抚养他们长大。”
林崖哽咽点头:“拜托转告二叔……”
新皇是他们的二叔,他们父亲的义弟,一位叱咤风云的大将军。
“别怪新皇……”
“我知道他的难处。”林崖的情绪终于平稳了些,“请他看在父皇母后的份上,好好养育弟弟妹妹……”
“不——”
“我们不回去,我们要跟哥哥一起……”
“回去。”林崖流着泪,一根一根剥开他俩的手指,“你们现在见的,是哥哥最后一面……”
“从此以后,你们就没有哥哥……”
“好好听二叔的话……”
手指一经剥开,侍卫就抱起他们飞跑。
“我不要回去——”
“哥——”
年老的侍卫跑出一段之后,又折回来朝他磕几个头。
“对不起,救了你我全家都会没命。”
“善待小岩小玥就是。”
“会的,您保重。”
小岩小玥的哭声渐渐远了,他也渐渐冷静了。
死都不怕,还怕活?
就算为了小岩小玥,他也要活下去。
稳了稳心神之后,他慢慢地爬到前面一处脚印大小的水坑边,埋下头去。
水很涩,也腥,还有丝隐约的焦糊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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