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眼上之前，方砚南还在她旁边看书。
等她醒来，最先感受到的是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起初以为是幻觉，睁眼看，透过天窗看见水珠打在上面，变成透明的烟花。
这才相信。
她回头看向方砚南，正好对上方砚南的含情的眼睛。
他换了一本书，撑着脸，在旁边看着白楚涵。
白楚涵看着他，忍不住伸出手去碰触。
方砚南就顺着她的动作，握住她的手，问：“睡不好？”
白楚涵没说话，也没否认。
“辉子不答应，让你不安？”
白楚涵神情微敛，点了下头。
方砚南看白楚涵点头，悬着的心晃了晃，面色依旧是猜不透的冷漠。
白楚涵推着轮椅，靠近了些，沿瞧方砚南，试探地说：“你呢，看见他那么坚持，是不是也有些吓到？”
方砚南他是凡事都要算定的人，今天的事情，他也想了很久。
他起初以为李天会是个麻烦，也猜过韩君渊会不会有别的想法。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辉子会是那个意外。
这种没料到的感觉，让他有些不悦。
他沉默良久，说：“你怎么看？”
白楚涵轻轻摇头，脸色闪过几分不忍。
“我觉得他可能会死。”
方砚南神色冷峻，又静了会儿，才慢慢抬起脸。
“计划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出去，”他停顿须臾，才接着说，“再拖下去，你的腿会受不了。”
白楚涵没吭声，冰凉的手盖在方砚南颈侧，往上摸了摸他的脸颊。
方砚南捉住这只手，攥在掌心里。
他漆黑的眼神里闪过霸道的光，他置于那种境地都无所谓，只是涵涵，他不能看着她受苦。
“砚南，”白楚涵叫他，“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方砚南说：“我不相信你。”
白楚涵突然抽出手，方砚南掌心里一空，正要伸手去拉她。
“你要相信我。”白楚涵先一步环抱着她，语气里少有的强硬，她贴在方砚南耳侧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拿自己去冒险，我不会的，再也不会。”
方砚南感觉到自己的背部紧绷。
他听见的声音变得沙哑，抽走了许多力气。
“你从前也答应过，但你后来又反悔……”
“你总算喜欢骗人。”
白楚涵笑了，她把头磕在方砚南的后肩，轻声说：“不会，我不会，我不会离开的。”
屋外雨声细密，方砚南胸腔里一片潮湿。
白楚涵一连三个不会，一次比一次用力。
从前她是当局者，被事情逼着往前走。
不管是孤注一掷，还是殊死搏斗，她都没有害怕过。
不过是条命。
她没什么好怕的。
可当她今天，看着辉子为了柳如烟心甘情愿把命交出去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残忍。
如果当时的事情稍有偏差，那么，方砚南该怎么办。
她的手慢慢抚上，隔着隔着布料贴在方砚南的胸口，这是他之前中过枪的地方。
“你总是说得好听，”方砚南轻声回答，语气里藏不住的宠溺，还有些许失落。
在他小时候，父母便是他的天，他曾以为天会永远高悬，陪伴着他，可当他父母去世时，他才知道，天塌下来是那么容易。
他甚至没有和父母告别，就这样再也见不到他们。
他们就像是变成烟花，变成碎片，变成风里的尘埃。
他如今，就算是想念，都想不起他们的样子。
他无可奈何地在无尽的追思里，忘记他们的样子。
这就是人生的无奈。
他不要。
“你为了张褚，为了沈妩，你总能豁出去。”
他的声音混合在雨里，昏暗里显得沉闷，“你在顶楼想要和桐野同归于尽，你在乌国差点就摔死在我面前，你的腿也坏了，可是你还是在复仇，你……你从来都不知道分寸……”
方砚南从来不敢想，如果这两场事故发生时，他没有去到现场。
或者，他迟一瞬，慢一刻。
那么他看见的只有白楚涵的尸体。
他狠狠地闭上眼。
这些事情，他很少提，他无声将这些放在心里，看起来早就淡忘。
却忍不住时时拿出来温习。
他在这个林子里，看着白楚涵杀伐果断的模样不输从前，在为她欣喜的同时，也压不住心里的恐惧。
他的恐慌不仅仅来自未知的事情，还来自白楚涵这个人。
方砚南认真地说：“涵涵，只要你狠狠心，你就可以放下我。”
“哪怕你现在和我说好，可是情况紧急，你还是会反悔。”
“你还是会冲动，还是会不顾一切。”
“可我不会。”
“我从来都不会。”
“不管是什么时候，我从来都舍不得，丢下你。”
白楚涵听到这话，耳畔如雷霆万钧。
她慢慢抬起脸，双目含泪，轻轻摇头。
“砚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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