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开君邀皇上皇后过府的事，程松雪也已经知晓了。
这在她意料之中。
后宫妃嫔的兴衰荣宠，往往与前朝关系极为密切。
她的爹娘，无论如何也不会眼看着她被贬为才人而坐视不理的。
从钟粹宫中搬出以后，她住进了贤妃的长信宫的偏殿。
此刻，她正坐在门外的长廊下，翘首等待着皇上的圣旨。
她已经坐了一天了，圣旨没等来，倒是等来了晚膳。
送膳的小太监提着食盒进殿，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一在桌上摆好。
“主子，请用膳吧。”
程松雪起身，慢慢悠悠的进了殿内。
桌上放着两碟菜，一份青菜炒豆腐，一份青笋炒肉，再加一盅清汤寡水的萝卜汤，一碗白米饭。
这就是她的晚膳。
程松雪耐着性子坐下，用筷子在两盘菜中挑来拣去，面色愈加嫌弃。
伺候她用膳的小太监见状，不动声色的退到了一旁。
皇上下令削减宫中用度，才人的膳食标准就只有一荤一素一汤。
坐在他面前的这位主子，是从贵妃被贬下来的，平日里脾气很大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小太监生怕程松雪对膳食不满意会将气撒在自己身上。
好在，程松雪挑挑拣拣了半天，还是夹了一块豆腐入口。
“呸。”
还没等嚼，她就直接一口全部吐了出来。
她阴沉着脸：“这菜是谁炒的？”
小太监身子一哆嗦，战战兢兢道：“自、自然是御厨做的。”
程松雪把筷子一扔，厉声道：“哪个御厨做的？把他给我叫来，放这么多盐，他是想咸死我吗？”
小太监低垂着头，不敢应声。
见他不动，程松雪愈加恼怒，她起身，走到小太监面前。
“怎么？我说话不好使是不是？”
“不不不是……”
“我知道，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狗奴才，现在个个都觉得我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所以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小太监听了这话，吓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奴才不敢。”
程松雪瞪着他：“我告诉你，等到我重回贵妃之位，就让你们这些狗奴才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小太监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奴才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程松雪怒道：“滚出去，别在这里碍了我的眼。”
如蒙大赦的小太监连滚带爬的出了殿外。
暮色四合。
殿中冷冷清清，有种孤寂的感觉袭来，像是这世上只剩了她一人。
她看着桌上的饭菜，耐不住腹中饥饿，终究还是端起白米饭匆匆扒了几口。
心中忽然就觉得一阵心酸。
眼泪无声从细嫩的脸庞滑落，滴落在饭碗里，有淡淡的咸味。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嚣张跋扈，不知愁苦为何物的少女了。
搬出钟粹宫的这两天以来，她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永远都得当个小小的才人，在这深宫中虚度此生了。
虽然心中知道，长公主不会看着她落到如此境地而不管不顾。
但身处这种环境中，她还是不由得慌乱。
那是对未来的恐惧。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屋中没有点蜡烛，黑漆漆的，吃完米饭的她觉得有些困了，索性直接回了榻上躺着。
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她又梦到了紫烟。
这几日以来，紫烟自尽以证清白的惨状几乎成了她的梦魇。
无边的黑暗中，紫烟低声哭泣着，说自己是冤枉的。
程松雪不耐得捂住了耳朵。
可她越是捂紧，紫烟的声音越像是从四面八方而来，将她整个人紧紧裹住。
“主子，我是被冤枉的……”
“我真的没有背叛你……”
“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
一声接一声，她拼命想要逃开，可无论她逃向何方，眼前都只有黑暗。
她觉得精疲力尽，索性就瘫坐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一簇金色的火焰忽然凭空出现，照亮了她周身的一方天地。
有个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响起。
“你以为不争不抢就能安宁度日了？”
“就算你不害别人，别人也会害你的。”
“去吧，去报复他们，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程松雪瞪大了眼睛，可她始终没看见说话的人，除了笼罩在她身旁的亮光以外，都是无边的黑暗。
她从梦中惊醒。
屋外，莹润的雪光从半开的绮窗透入。
她躺在榻上，寝殿内静得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起身，点燃了烛台上的红烛，倒了杯水喝下以后，才觉得心神稍定。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一扭头，发现桌上蹲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正在舔食盘中的肉。
这只猫，是贤妃的。
她记得中午时分，还看到贤妃在院内喂它吃香喷喷的小鱼。
如今看到它又在吃肉，程松雪怒火不打一处来。
这个畜生，居然敢爬上她的饭桌，吃她的饭菜。
她怒气冲冲的过去，一把抓起那只猫儿，想把它丢出门外。
那猫感觉到了她的恶意，爪子一扬，就朝她手背上狠狠抓去。
程松雪吃痛，下意识的将那猫扔了出去。
却不想，她用力太大，竟把那猫扔的撞在了墙上。
“扑通”一声闷响，那猫掉地，却是蜷曲着身子，一动不动的了。
她走过去用脚踢了踢，那猫显然已经断了气。
“这该死的畜生！”
程松雪忍着手背上火辣辣的痛感，提着那只猫，出了殿外，准备把它埋了。
便在这时，旁边的院中传来了说话声。
“明明晚膳过后，奴婢还看见它在院中的。”
贤妃弯着腰，在院中仔细寻找：“那它肯定没跑远，再好好找……”
话没说完，婢女就尖叫出声：“啊，主子……”
贤妃下意识的抬起头，就见程松雪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手中拎着的，正是她苦苦寻找的猫儿。
“你的猫被我不小心摔死了，你把它埋了吧。”
说着，程松雪将猫扔给她。
贤妃连忙接过，看着被摔的头破血流的猫，顿时泪如雨下。
她抬眸，质问程松雪。
“你为什么这么狠心，要害死我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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