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聪明人，很多话不用掰开揉碎了讲。
慕景烨知道，凌芷霜的意思是。
百姓希望安稳，和亲换来边境平安。
公主吃穿用度皆由税收提供，为家国安定，如若需要她和亲，她必须去，这是她要承担的义务。
而将士，守卫边疆，却需要用一个人的一生换取边疆安定，这是耻辱。
三方有各自的立场，也有各自的需求。可能决定到底选择和亲还是选择打仗的不是他们之间的任何人，而是皇帝。
一句话就能让无数人死亡的皇帝，每一项权利都是枷锁。
一层一层的捆绑着他。
凌芷霜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想，到底做皇帝对慕景烨来说是好还是不好？可在看见他差点被刺杀，并知道刺杀他的是他兄长之后，那点忧愁就消散了。
管它呢，忧愁这种东西得活下去才能有。
要是真的让慕景烨那个四哥当皇帝，那他们就只能做一对逃命鸳鸯，太累了。况且兄弟都能下手，能是什么好人。
想到这里，她想着趁着今天气氛正好，把亲兄弟刺杀的事情告诉慕景烨。
话都到嘴边了，才想起忽略的细节。
慕景烨武功不低啊，他当时为什么不反抗呢？他甚至连回头看刺客都没看。
“在想什么？”
“我错了。”凌芷霜藏在长袖里的手紧握成拳，握得太用力了，察觉到指甲刺进手心传出的痛意。
“错了？”
慕景烨反问。
凌芷霜点点头：“那个刺客是你四哥派来的，你知道吧。我以为你不知道。”
她也只是有个怀疑，瞧见慕景烨沉默，就知道她猜对了。
她想起了，那年宫门前，她等凌高寒时，一起等来了慕景烨。那个时候，她看见的情绪，宛如一根刺，扎在了她的心头。
“嗯，我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才不躲开，才不还手。
刺客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刑部门前刺杀，图什么？图的是慕景烨不敢还手，他不敢暴露自己的武力。
刺客如果击中，就会被抓，到时候他就会交代出慕景烨是前朝太子。
如果慕景烨还手了，皇上会如何想？一个看起来就只会三脚猫功夫的世子，武力那么强？为什么要隐藏？
要是真的多疑起来，有心人再一挑拨。
异姓王本来就很尴尬，皇上想要立誉王为太子，不然让慕景烨辅佐不然就让慕景烨死。这是直接帮皇上选了让慕景烨死。
不管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慕景烨死，还是逼宫造反，对四皇子都是有好处的。
可算计来算计去，没算计到凌芷霜会因为想见慕景烨，而亲自带队出来。
所有计划全部落空。
一切按照相反的方向狂奔。
怪不得，刺客被禁阁带走，慕景烨不阻止。
她气昏了头，这些到现在才琢磨出来。
她磨了磨牙，恨不得把刺客尸体抛出来鞭尸，哦，不对。
罪魁祸首还没死呢！
就在凌芷霜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时，慕景烨说道：“别想着摸进驿馆去杀了他，你又不知道哪个是他，就算知道，你还不懂驿馆周围有多少禁阁的人吗？”
“哦。”
她倒是忘记了，禁阁的人是她亲自指派的，多得可以人挨着人把驿馆团团围住，还有些拥挤。
“那就只好再好好想想了。”她揉了揉脖子，顺便伸了个懒腰。
慕景烨看着她右手抵着马车顶伸懒腰的样子，像是去年下江南，言掌柜的那只猫，在甲板上晒太阳，时不时翻个身，肚皮朝天。
它在那个时候就会伸出一只爪子，露出爪牙在太阳晃了晃，再收回去。
动作就和凌芷霜举起右手抵着马车顶，一只手却不动一模一样。
“你笑什么？”凌芷霜收回手，问。
“你该下车了。”慕景烨毫不留情的送客，并拒绝回答凌芷霜的问题。
“哼。”凌芷霜撩开了车帘，被冷风一吹，脸更木了。
她快步下了马车。
将军府的门已经打开，一群丫鬟婆子们瞧见凌芷霜进来，塞暖手炉的塞暖手炉，披披风的连忙用披风把凌芷霜又裹上一层。
生怕凌芷霜吹了冷风冻坏了。
他们围着她进去了，只有小高站在原地，在马车驶过离开时，躬身行礼，目送马车远去。
凌芷霜回到屋里，由着丫鬟们折腾沐浴更衣后。
她拎着荷包，坐在床边。
侍女正在回禀她最近探听到的消息。
凌芷霜抬手，侍女停下，问：“有什么问题吗？”
“盯着驿馆的先撤出来，势力太混杂了，你们别陷进去。消息花楼那边会收集，世子的人也在盯着，你们别去冒这个险。”
“是。”侍女看着凌芷霜紧紧握着荷包，提醒道：“世子送的平安符，郡主要是继续这样捏下去，符纸会碎的。”
凌芷霜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哪里有那么容易碎。”
侍女瞧见凌芷霜还是松了紧握荷包的手：“我爹娘最近还好吗？”
“将军和夫人都好，还知道了郡主带世子去山庄泡温泉的事情，将军说，郡主再这样胡闹，下次见面必定得揍你一顿。”
凌芷霜无所谓的杨眉。
侍女在门口接到凌芷霜时，就察觉到她的心情不好。不过她也不懂为何心情不好，不敢多说。
“郡主是要歇下了吗？荷包给我，我收起来吧。”
凌芷霜摇摇头，苦笑道：“你现在要是带走荷包，我可能会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
“比如？”
“换一身黑衣，潜入驿馆内部杀个人。”
侍女被凌芷霜惊到，咬到了舌头：“郡主，您千万不雅做这样的傻事。”
“我知道，我有分寸。”凌芷霜掀开了柔软的被褥，揉了揉凑过来的小白的脑袋：“你出去吧，吹灭几盏灯。”
“是。”
厚重的床帘垂下，外面的光线穿不透床帘，凌芷霜捏着荷包，在一片漆黑里看着帐顶的纹样，心中的怒火慢慢平静下来。
这样周到的算计，真的是慕景烨的四哥做出来的吗？是他自己查到慕景烨的身份，还是有谁告诉他的？
如果是有人告诉他，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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