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氏听到乔嫲嫲的话，神情间略微愣了愣，唇瓣无意识地抿了抿，泪水清咸的味道顺着舌尖留进胃里。
被嘴边突然的味觉刺激到，她此时悲愤交加的心绪略微沉淀了下来，唯一双含着血丝的眸子还盈着淡淡的水润，只是方才又哭又闹的神情已经从面容间渐渐消失。
乔嫲嫲的话说的极有道理......
她的广儿整日在外面胡闹惯了，从小到大给老爷惹的麻烦事层出不穷，萧舒每次看到他就没有给过好脸色。
奈何广儿毕竟是老爷的亲生儿子，老爷就是再生气，打归打，骂归骂，但也会为广儿的未来多多考虑，替他打点之后的日子。
几个月前，两人还谈到过萧广婚配的事情，想着都察院御史的二女儿最为合适。
督察员御史主管监察机构，与刑部，大理寺并称三法司，手中的权力自是不在话下。
而他府内的二女儿宁初之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才女，不光姿色秀丽，就连性子也最是温润和顺，端庄贤淑。
这样的女子必不会因为萧广平日胡闹了些而大哭大闹，秉着从小习得的女德教养安守本分，侍候公婆。
更何况那宁初之若是对上了自家广儿的胃口，萧广说不定也能有所担当，不再惹事生非。
两人再生个大胖小子，她也能享享清福了。
而自家老爷当时也是对她的提议极为赞同。
宁萧两家若能够自此达成姻亲，那就是权势的相互联手，彼此互帮互助，那他们在朝堂上的地位就又多了一重保障。
虽然萧广流连女色、骄奢淫逸的品行早就传到了这些名门望族的耳中，但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年代，女子不过是政治连交的牺牲品。
即使中间要费些周折，但他萧舒毕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丞相，冲着府中的地位权势，宁家最终也一定会同意将宁初之许配给萧广。
而宁初之身怀家族兴衰，以她的脾性，即使心中不愿意，也定会乖乖地嫁进丞相府。
可如今自己的广儿出了这等子事，本来已经水到渠成的好日子恐怕难以提上日程。
宁老爷就算再想政治联姻，也定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现在的广儿。别说宁家作为勋贵之家，就算是比他官品低一些的小门小户也定不会同意。
而广儿身上又没有其他的本事，自家老爷最终说不定真的会放弃这个儿子。
想到这，珍氏不甘心地攥紧了手间的帕子，泪意盈盈的眸子直视着自己的鞋尖，脸上流露着母亲守护孩子的坚定，较弱的身躯泛着淡淡的刚强。
她从漂泊无依的伶人到现在丞相府的夫人，完全都是靠自己的心机谋算才坐到今天的地位。
而现在她的广儿出了事，她更是要坚强起来，若是连她都不替萧广谋划着，那自己的儿子未来怕是就完了。
珍氏下定了决心般，拾起手中的帕子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看向天空长舒一口气。
再颔首时她眸中的泪水早已褪去，唯微胀的眼皮才能隐约透露出来她方才哭过。
珍氏略微低眉斜睨着仍跪在地上低声流泪的丫鬟，又瞧着她脸上的伤口，眸子紧紧地眯成一条线，隐约露出狠毒，嗓音中透着浓浓的警告：
“今日的事若是说出一个字，你的命就不用留了。”
“还有你的脸，该怎么说你可清楚？”
珍氏这么多年在萧舒面前一直维持着善良温柔的形象，毕竟女子看着越可怜无辜，男子反而越爱。
而除了她身边的几个贴身丫鬟和乔嫲嫲，府内的下人们一直觉得她是个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善良主子。
更何况每逢年节她也常会为下人们发放些银两，这么多年来收买人心的功夫下的是极足的。
其实就算眼前的小丫头无意之中说漏了嘴，也只会被府内的下人们当作无稽之谈。
而此时听到威胁，地上的泪人捂着火辣辣的脸畔，强压着抽泣一下下的胸口，颤抖着睫毛嗓音沙哑的连忙回道：
“夫人，夫人放心。”
“奴婢的脸是自己摔伤的，与夫人无关。”
珍氏撇了撇嘴，她此时也没有闲工夫跟一个丫鬟置气，赶紧想着为自己的广儿谋划之后的日子更重要。
遂随意地挥了挥手间的帕子，将脚下的丫头给打发了出去。
待小丫鬟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院子里，珍氏又向身边的乔嫲嫲使了个颜色，乔嫲嫲会意的福了福身子，小跑去确认人是否已经离开。
须臾，才又折返了回来在珍氏身边哈了个腰：
“夫人放心，那丫头确实走了。”
面对着乔嫲嫲，珍氏眼间的肃穆才略微敛去几分，端着的身子也有些许的颓丧。
府内除了乔嫲嫲，她不相信任何一个人，下有几位姨娘虎视眈眈，上有萧舒要拼命讨好，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两个孩子和身边的老嫲嫲。
她扶着身边人的手强撑着身子：
“亏得嫲嫲方才的提醒，我才没有乱了方寸。”
“广儿的事我还需要从长谋划，就算是广儿真的变成了个......”
珍氏一时顿了顿，“没根的男人”这个词她硬生生的确是说不出口，长叹了一口气，她强忍着心中的痛攥紧手心：
“无论如何，宁家的二小姐我一定要让广儿娶到手。这样广儿除了萧家，还能多一份依靠。”
“还有那贱人的孩子......我也一定不会让他抢走广儿的一切。”
“老爷膝下只有两个儿子，萧彦若是没了，那老爷以后必然只能倚靠广儿，对他也会予以重任。”
说到这，珍氏方才的哀痛和忧伤略微缓解了些，眸中泛起的涟漪也渐渐的归于平静。
乔嫲嫲在一旁瞧着珍氏惨败的面容终于缓了些神气，欣慰的笑了笑，带着脸上的皱纹时隐时现：
“夫人您终于想通了，谋事在人，只要夫人不放弃，少爷以后的路就还长着。”
珍氏紧抿的唇略微舒展，她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想好之后的安排，坐等萧舒回府。
越是此刻，她越不能哭闹，才能有机会为广儿谋划更大的利益。
扭过头，她淡淡的道：
“回去吧，以老爷的脾性，忙完公务他一定会来看我。”
“到时得了他的允许，我再去看广儿那孩子。”
乔嫲嫲“哎”着应了一声，忙搀扶着珍氏向屋内走去......
身后的院子里夏日的风倦怠的吹着，淡淡地拂过这个看似风平浪静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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