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匠对程瑜琛的饭量有数，果真中午吃饭不曾剩下多少东西。
吃完饭，程瑜琛正跟苏大匠说话，外头有人敲门，苏子便去看，谨哥儿好奇，也跟着去了。
程瑜琛眼睛余光在儿子身上，也没太担忧，不一会儿就见谨哥儿蹦跳着跑回来了，“爹，外头有人找你。”
程瑜琛的目光就落在后头的苏子身上，苏子忙道：“不是找……，是一品酒楼的少东家在外头，说想给您请安，还想请您去尝尝他们酒楼的新菜品。”
“不去，”程瑜琛摆手，“没空。”
苏子忙道：“那我去跟他说一声。”
苏大匠这会儿才开口：“去吧，别让人家干等着，就说程大人有事呢。”
程瑜琛翘起二郎腿，“不过一个开酒楼的，也值当您这么客气。”
又说：“您跟我娘一样，叫我的名就行，什么大人不大人的，让女眷们知道了，后头又跟我闹腾呢。”
苏大匠就笑：“谨哥儿他娘的脾气还是那么大么？从来也不肯吃明亏的。”
程瑜琛点头：“大，厉害着呢，我是不敢惹她。”
谨哥儿还知道他爹这是说他娘，连忙为他娘描补：“娘不凶，对我可好了，娘很讲理。”
苏大匠哈哈大笑。
程瑜琛将谨哥儿抱在膝头：“你呀，甜言蜜语留着哄你娘去吧。在这里说没用。”
苏子去了又回，也不觉得见到一品酒楼的少东有多么厉害了，跑过来道：“谨哥儿，后头有枣树，你想不想去打枣子？”
谨哥儿道：“啊？这儿也有吗？我以为只有停云那边有呢。”
苏大匠给他解释：“这边的枣树跟西北那边的枣树品种不一样，那边的脆，这边的甜，你去尝尝就知道了。”
谨哥儿便下来，主动牵着苏子的手往后头走了。
苏大匠的眼神一直跟着谨哥儿的身影，直到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都看不见了。
程瑜琛的目光则停在他身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有一件事，我想提前跟您说，这也是蜜娘的一桩心病……”
苏大匠的注意力完全被转移了，“啊？”了一声，神情里头还带了一点懵懂。
程瑜琛想了想，“从哪里说起呢？其实要是真说起来，应该从二十年前说……”
他一边说话，一边沉思，把湛王如何被珑华夫人坑，珑华夫人又如何生下孩子，将那个湛王的遗孤给硬安到表姐夫宋大人的头上，而那遗孤因为背负着不名誉的出身所以从小受尽苦难，后头见继母跟父亲要将她送进宫去，走投无路之下，逃出宋家。
“谁知才出狼窝，又入虎口，她被拐子拐走。当时跟她一起被拐的，还有安郡王府的小郡主，就是和亲之后回来又引起宫变的那个，小郡主哄骗她，两个人出逃之后，没想到安郡王府为了小郡主的名声，想直接杀了她。然后她就遇到了我，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她也就十二三岁吧。我也是真坏，逼她跳了河。当时的情况，这件事就是我的错，我也认了。心中存了一丝侥幸，她要是能活下去，那就是救她一命，若是死了，也是她的命……”
苏大匠抿了抿嘴，心思翻滚，不晓得程瑜琛说这个是为啥，那孩子是可怜，但要是因为可怜就将人娶了，这，不说蜜娘有心病了，他也得有心病不可。
他没忍住，抢着问：“那孩子人现在是不是在您身边？”
程瑜琛诧异的看他一眼：“您都猜到了？”
苏大匠一听立即站了起来，拍着桌子道：“我不能同意。固然那孩子命苦，但蜜娘的命难道就不苦了吗？她就合该受委屈，看着你左抬一个湛王遗孤右抬一个小郡主来家吗？”
程瑜琛张了张嘴，伸手朝他摆了摆：“还当你聪明呢，罢了，你还是听我说完。我保证，说完你就不这么想了。”
苏大匠觉得有点难。他就不明白了，夫妻夫妻，相互携手走一辈子多好？非要中间插几个人，这不是往人心口楔钉子么。
程瑜琛只得继续说，将蜜娘从水中逃得性命，遇到苏先生一家，然后真正的苏觅不治而亡，她没有户贴，顶替了苏觅来到闳县的事说了。
苏大匠长大了嘴，唇抖了抖，“这，这，你不是在哄我？”
程瑜琛看着他，摇头，想了想又站起来，从来时的包袱里头取了一幅画出来：“这里是苏觅十五岁及笄的时候苏先生请人问她画的像，这是我在业中苏家旧居附近找回来的。而蜜娘的年纪其实是比苏觅小很多，她才来的时候，难道您就没有怀疑她的年纪不对么？”
苏大匠展开画轴，摇头道：“只以为是她路上吃苦受累，所以才又瘦又小，哪里能想到那么多？”
话虽这么说，等他看到苏觅的画像时，还是一下子就信了，伸出手来颤抖的摸了摸画上的字，“这，这是苏觅他爹的字迹啊！”再看画中人的模样，当年遗留在记忆中的人物也渐渐被记了起来。
“像，像她爹娘。”
觉得脸上一凉，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的眼泪又出来了。
“我就说，她当年怎么动不动就去坟头哭，明明那么要强的性子，想不通，现在也想通了……，这么说来，我那族兄弟家岂不是绝嗣了？”
程瑜琛伸手将他扶回到椅子上坐下，深吸一口气：“我正是为这一件事来的，蜜娘虽同我说的次数不多，但我晓得她心里一直牵念着此事。不仅是后嗣的事，还有一桩，苏大姑娘的骨灰是跟苏先生夫妇混合在一起的，不知道还罢了，我们知道了，我就想着，是不是单独立个碑，也可单独受后人的一份香火，不必在九泉之下，还要劳烦先生夫妇。”
他说着站好了，长稽首到地：“苏先生夫妇高义，苏大姑娘秀外慧中仁慈善良，请受我一拜。”
苏大匠忙伸手扶他：“使不得使不得，我，我，也不是我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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