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于素清道长在,段品一也不好说话,三个人默然无声地往前走。
走至那个斜坡路口,往下走穿过巷子便是石头家,素清道长突然示意他们停下脚步,只见斜坡下路边,有一棵巨大无比的柳树,按理来说,在柳絮镇上最多的就是柳树了,所以有柳树并不奇怪。
只不过这棵柳树好像比镇子街面上的每一株都还要高大,主杆已经到了五个小孩都没有办法合抱拢的程度。
此时夜风吹过,垂下来的根根柳条轻盈舞动,又像一只只骇人的手足,正在张牙舞爪地挥动着。
段品一道:“这棵柳树是柳絮镇上的一个明显象征,听前一任里正大人说,至少得有好几百年的历史。”
素清道长点点头:“出如今古树也不少,不过我说的不是整棵树,我说的是那一枝……”
柳树一侧有一根另发出来的副枝,看上去得有一个饭碗粗细,不知道为什么,那株柳枝和其他柳枝生长的方向不同,它并非往下垂着生长,也没有直立往上,而是整个枝条朝一个方向弯曲倾斜,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拉拽着它一样,最终,它为了保持主杆的平衡而不得不歪斜着生长。
若是在平时,任谁看到这样一棵树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因为树枝要长成这样并非一两天的事情,可是现如今有素清道长指点,再看出去,便觉得十分怪异了。
素清道长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继续往前走。
段品一看朱雀一眼,她很好奇好棵树,此时正一边挪动步伐一边看着,不小心踢到脚下一颗石子,差点绊倒,段品一立刻伸手去扶她,她也本能地拉了他一把,站稳后便固做镇定地:“走!”
段品一看着她走远,抿了抿唇。
他们一行三人到达石头家的时候,石头刚刚给他娘亲洗过脚,石头娘看上去并没有老到无法给自己洗脚的程度,但看得出来,她是个喜欢使唤自己儿子的人,而石头又乐意那么做。
这一次有了公文,石头家母子就算想拒绝都不可能,他只好像上次一样带着他们到楼上去。
低暗的烛光下,石头爹爹在天花板上映出来的样子越法清晰了。
素清道长只看了一眼就笑起来:“画像出现在你房内,你不害怕吗?”
石头摇摇头:“我觉得是我爹爹现灵了,所以没什么好害怕。”
段品一凑近去看了看,他个子高,更能看得清楚,他用指尖接了一滴水渍在鼻息前闻了闻,剑眉微蹙,转身便带着朱雀和素清道长下了楼。
石头家的正厅桌子上放着无数把圆扇,段品一说:“看来最近一段时间,你们家的扇面生意做得不错。”
石头闷闷地点点头,石头娘却因为害怕里正大人的威严,一直低着头不敢说话。
朱雀看到段品一一脸莫测深高的样子,不知他是否看出了什么端倪,再加之素清道长也是一声不吭,她自己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不过,石头家里确实怪异得很,白天来到不觉得,此时夜黑风高,反而有种让人浑身寒冷的感觉。
先前他们从街上来,因为正是署夏,不下雨的天气里吹来的风都带着热乎劲儿,怎么到了石头家这窄小的屋内,反而变冷了?
就在朱雀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段品一突然变脸,冷声道:“好你个石头,虚假报案,捏造事实以某取圆扇生意,还不快点和本官回衙门去受审。”
此话一出,石头和他娘都吃惊地抬起头来,一脸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样子。
“大人,你这……”先前还胆怯的石头娘这会儿急忙挡到石头面前:“大人,我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段品一冷笑:“楼上天花板上那幅画相,原是你们用一种棘草汁先画好,然后再用泡浴液淋到那画上,随后,便会出现这种画相一点点显露出来的怪像,如此伎俩也能瞒得过本官的眼睛?”
朱雀惊奇地想,原来还有这样的法子,亏得她还研究了半日,真是惭愧。
石头和石头娘的表情也很吃惊,他们大概没想到,段品一居然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小把戏,石头娘见抵不过去,索性把脖子一梗:“就算是又如何,我们母子两生活苦,有了石头爹爹的画相现显这件事情后,石家圆扇的名声才会传开,如今买扇子的人确实多了,所谓无商不奸,我们又没有犯王法,大人,恐怕光凭这一条,你没办法拿我们定罪吧?”
此话她还真就说对了,他们石家报了案子,其实就是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如今落个虚报案带回衙门,左右不过审问审问也就放了,而且眼下石头家这贫困的处境,此事要是一破,恐怕以后圆扇的生意没办法再继续下去。
朱雀是这么想的,段品一也沉呤着此事。
但不知为什么,两人心里都觉得怪怪的,虽然画相的事情破了,可石头爹到底怎么回事?
段品一睨着石头娘,沉思着,这妇人先前表现得十分软弱的样子,可现在,却又一副振振有词之相,哪里还有半点先前的胆小怯弱,到是石头,他自始至终站在一边,即没有开口帮自己说话,也没有帮他娘的忙。
段品一和素清道长对视一眼。
素清道长微点头:“大人,石头娘说得没错,还求你看在贫道的面子上,饶过他们母子吧,勉得以后这石家的日子没办法再继续过下去。”
段品一会意:“可以,既然素清道长给你们求请,那此事本官就不再追究,我们回去。”
话完转身,朱雀这时第二次看到石头面无表情之下,嘴角边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上一次她看到石头有这种笑容的时候,是在楼上他的房间里,那时候,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石头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
这笑容让人后背一紧,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脊梁骨上刮拉了一下,全身的汗毛会在这一瞬间竖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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