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生不如死的滋味吗？
你知道本以为可以抓住全部的幸福，却一夜之间失去所有的感受吗？
你知道想爱不能爱，像恨不能恨的煎熬和折磨吗？
翻腾的烈火吞噬着鲜花和鲜花上的人。
她柔软顺滑的头发，她白皙如玉的身体，她最爱的粉色洋装，她最喜欢的布娃娃，她再也露不出的浅浅梨涡。所有的所有，化作一阵令人迷惘颓靡的烟雾，西去......
许梵意侧过身，就见容栀眼神空洞的站在他旁边。
白色惨淡的衣裙，白色惨淡的容颜，像一朵已经颓败的栀子，随着季念的死去而凋零。
“许梵意，你说是不是老天爷听见了我那时诅咒你孤苦无依的毒誓，便应验收走了小念？”
他攥紧了拳头，痛苦的难以自已，“对不起......”
“呵......”她的泪无声滑过脸庞，“在宋屏的时候，她说想要一件花裙子，可是我那时候每天都忙着给村子里的人看病，根本没有时间做。后来回了这里，我心情极差，连饭都不想吃，更别说做裙子了......小念到死，都没穿上那件她想要我做给她的花裙子，你说，她会不会怪我？”
“不会。”他沙哑着声音，“你一直是个好妈妈。”
“我时常在想，如果六年前我找个没人的地方死去，你们会不会过得更幸福一些？你可以和陆黎昕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陆崇宁也不会死，明戈说不准已经娶妻生子。至于小念，她应该和那个孩子一样，在还没成型的时候就死在我的肚子里。这样的结局，也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别说了。”他闭上双眼，心脏疼的难受。
“梵意，给我一封休书吧。”她的瞳仁映着熊熊烈火，眼眸却哀凉如水，平静道：“这辈子，我真的再也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了。”
他睁开眼，眸底的泪如山泉一般倾泻而下，沉默了许久，他才开口：“好。”
※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小声的念着离婚书的字，突然，一滴清泪“啪嗒”一声坠在纸上，晕花了她的名字。
静默了许久，她才将离婚书折好放进了行李箱里。
出了小楼，院里繁花落尽，已然进入初冬时节。
她穿着厚厚的呢子大衣，没有戴手套，指尖冻得微微泛红。
出了大门口，便见许梵意等在那里，睫毛上上粘着冰霜，显然是等了很久。
“我送你去车站。”他从她手中拎起行李箱，偌大的牛皮黑箱子，却轻的不能在轻，“你是不是没有拿多少过冬的衣服？衣橱里的衣服本来就是买给你的，你走了，别人也穿不了，你等着，我叫佣人......”
“不用了，衣服再买就好了。”她说着，口中的雾气消散在眼前，像一朵小小的云。
“也是，再买就好了......”他突然沉默，不再言语。
他们没有开车，从小楼一路步行到火车站，路过熟悉的青砖街道，路过熟悉的低矮房屋，像放映的老旧电影一样，把他们的青春和回忆，重新走了一遍。
火车停在站台，前方的铁轨绵延没有尽头，寒风瑟瑟，直渗入骨髓。
“谢谢，我到了。”她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礼貌又疏离。
他轻“嗯”一声，张开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她上了火车，坐在靠窗边的位置，放眼望去，冬天的江北萧索而颓靡，再也不是记忆中的样子。
“哐啷哐啷”，火车开始向前行进。
她看着外面的景色一点点倒退，心绪百转千回。
这个令人痛楚的城市，这次，真的再见了。
正想着，窗外突然跑过来一个人影，黑色的短发利落，发梢上结着冰霜，一双眼眸漆黑如雾。
他奋力的跟着火车跑，用力的拍打着车窗。
她坐在温暖的车厢里，看着他的薄唇张张合合。
蓦地，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说：“小栀，我爱你，下辈子，别再遇到我了。”
说完这句，他便停下脚步，看着火车沿着轨道向前，直至再也不见。
她收回视线，苍凉的笑道：“是啊，下辈子，我们再也不要遇到彼此了。”
※
他回了小楼。
今年的冬天好像冷的特别早，送她走后，天空竟然开始断断续续的飘雪花。
他去了后院的玻璃花房看栀子花，几百株栀子，死的死，残的残，没有一株得以存活下来。
外面的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像蹁跹的羽毛，不一会儿，就将整个玻璃房的屋顶，盖的严严实实。
他拿出了腰间的枪，是六年前送给容栀的那一把。
小巧玲珑，还嵌着宝石。
他终于明白她在婚礼上对他说的话，“爱已经到了终点，恨却永远没有尽头。其实活着，才是对你我最大的惩罚。”
“终有一天你会明白，你将比我活得更痛苦，更无助。”
是啊，活着太痛了，没有她的生活，更痛。
可是他再也没有资格去挽留她......
这么想着，他的枪口就抵在了太阳穴上。
“嘭”的一声，万籁俱寂......
眼前滑过丝丝缕缕猩红的红光，他好像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夏天，觥筹交错的红茉莉，有个穿着青蓝色校服的女孩走过他的身侧，笑起来的时候，嘴边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猩红的鲜血汩汩流出，化作养料渗入泥土。
只是可惜，这些栀子，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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