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祝无双和顾君寒明日就要回去了。
离别总是来得如此快。
其中最伤感的,却是四六。
他趁着晚上顾君寒沐浴的时候,敲响了祝无双房间的门。
祝无双打开门,见着是他,笑着说道,“我道是谁呢,原是四六,进来……”
四六却是摇头,他带着祝无双一起,两人翻到了客栈的屋顶,祝无双搞不清楚他要做什么,只能陪着他一起,无聊地抬头看着明晃晃的月亮。
盘子大小的月亮,皎洁地挂在天上,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四六却是有着点伤感地问着,“无双姐姐的家乡是在哪儿?”
“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祝无双默然,她许久都没有想起过那个地方了,那个有着电有着网络有着手机的时代。
“我……我自小便是在信南城长大的,虽然、虽然过的并不好。”
四六磕磕绊绊地说着,“但是,我还是挺喜欢信南城的。”
声音愈到后面愈发小声了。
祝无双拍了拍他的后背,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愿意离开这里?”
四六却是摇头,挠了挠后脑勺的,说道,“也不是,反正……反正,我肯定是会离开这儿的。”
祝无双看着他,没有说话,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听他絮叨着他从小是怎么长大的,听他说着实在饿不住了抢人包子,听他说着遇见图南,听他说着图南的故事……
“说道赵万生,这真是个畜生。”不过说起赵万生的时候,四六还是恶狠狠地骂着,丝毫没有了刚刚的伤感之情。
祝无双又想起了上午见到的那一幕,赵万生肥硕的身体,躺在地上,任人欺辱,不知道之前的他,是不是也是这样对待别人的。
四六的话,将她跑远的思绪拉回来了。
“……我最痛恨赵万生的事,便是他将公子的腿给弄伤了。这次他在火中费了一条腿,我可是高兴还来不及呢……公子却还让我不要取笑,我偏不,他得了报应,我就是要开心……”
祝无双这个时候,转头看向四六,他说的慷慨激昂,十分激愤,略略停顿了下,祝无双轻声问道,“图南的腿……我还一直没有问,是怎么回事。”
四六见她问着,憋了许久的话,终于得以说出。
“还能是怎样的,还不是赵万生那个畜生……”
“哎,别激动,我们捋一捋,说慢一点。”
“大概是三年前吧,当时我刚刚到赵府,我是被公子给捡回去的。”
四六稍稍抬眼看了下祝无双,声音里像是有着点怯意,而后便平稳了一点儿,“公子当时……刚刚进赵府,是、是被老爷给强迫的,老爷不放他走,公子却是执意要走。”
“公子据说是会点儿武功的,但是老爷给他下药,让他不能够使用武功,有一日,公子可能,没有中计吧,内力恢复了点儿,趁着老爷不注意,便是逃了出去。”
“但是那日不巧,刚好他出城的时候,遇见了老爷,当时老爷与一个武功很高的人见面,于是那人将公子给带回来了……老爷震怒下,让人、让人给挑断公子的手筋……”
剩下的四六颤抖着声音,这些他当时都不知道,是醒来后听人说的。
“公子醒来后,便是说了几句话,不知道哪句惹恼了老爷,老爷拿过一旁的瓷器,便往公子身上砸。”
四六脸上是不忍,但还是说了下去,“那个瓷器,据说很大很重,老爷砸到公子的腿上,当时公子没有动……等到大夫来了,说是要休养三个月才行。”
“但是不过几天,赵万生来府上,见着了公子。”
四六的语气突然变得忿忿起来,“他听说了老爷府上有人不老实,惹得老爷将他的腿给打断。”
“他当时就找了个老爷不在的时候,带着一群人过来,找到公子,说是让公子给他跪下,向老爷认罪。”
这个时候,四六是一直在的,他亲眼所见,“公子哪里理会他。”
“他一个不乐意,用身子堵着大门,让他带来的人将公子拉下来跪着。”
“我当时上前吵着,他就让人将我摁在地上,几个人将我摁着……赵万生便对着公子说,‘既然你想逃,不然我就打断你的腿;你以后若是还对舅舅不敬,我就撕烂你的嘴’。”
“公子当然都不理会他,然后,他竟是真的叫人来打断了公子的腿。”
四六说完,语气哽咽,低头埋在了手臂里,“是我当时不好,没有能拦住他。”
祝无双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说道,“和你没有关系,你做的很好了。”
四六却还是埋头,肩膀颤抖着,他从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些话,这些事情,埋在心底。
就连公子,他都为了不提及伤心事,闭口不言。
但是近日,或许是祝无双给人的安心太足,或许是月亮太圆,他还是倾诉出来了。
“图南的腿……大夫说是没救了吗?”祝无双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问着。
这个赵万生,的确是做的太过了些,不过他的后半生,也是该还罪了。
“大夫、大夫早就说了,没救了,以后都只能这样了。”不说还好,一说到这个,他就哭着哽噎道。
“也不一定……”
祝无双在心中踌躇了许久,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赵世荣他有给图南寻医吗?还是说,只有一个大夫给看了?”
“只有林大夫看了。”四六抬头,眼睛哭得红彤彤的,林大夫相当于赵府的私人医师。
“这就对了。”
祝无双按捺着他的情绪,“你看,赵世荣不想治好你家公子,所以他伙同大夫,让你家公子只能够坐在轮椅上,这样就逃不掉了。”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她的这一席话,让四六的眼睛瞬间变亮。
哭过的眼睛本就一尘如洗,更何况少年眼中的希翼,更是让眼睛闪亮亮地。
“真的?”他小心翼翼地说着。
祝无双思忖片刻,还是犹豫地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现在你和你们公子自由了,不如去寻医试试。”
四六歪头想着,公子虽不说,但也是想站起来的吧。
“不如这样,你先别声张,带着你们公子去京城,我在京城认得些太医,让他们来看看。”祝无双思虑周全。
“这样的话,不至于希望落空,毕竟……能不能治,也只有大夫知道。”
四六见着她,用力地点了好几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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