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笙略略想了想，又看了看赵靖，得到赵靖的肯定，江笙才缓缓开口。
“在我的梦里，我娘死后，姨娘扶正，我和我弟弟阿豆成了他们的眼中钉，我被养的不知天高地厚，姨娘整天把我打扮的花枝招展，出门挑好的给我穿戴，而我弟弟则被养废了，小小年纪不学好，我离家那年，我弟弟阿豆和人打架，死了。”
江笙述说的时候，声音低沉，不疾不徐，但赵靖知道，他的小丫头在极力忍着内心的痛苦，再一次揭开伤疤。
“有一回，姨娘的兄长生了大理寺寺丞，姨娘带着我去清河，给我穿戴的极其好，不巧我身上戴的一件东西被江南顾氏顾君良看中，他出了两千两银子买了我，我爹没有丝毫犹豫，把我卖给了顾君良，我就这样成了顾君良的丫鬟。后来，顾君良胡作非为，被顾氏少东家顾渊送回江南，我留了下来，成了顾渊的丫鬟。可是因为无意中窥探了顾渊的秘密，顾渊本来是要杀我的，可是因为有另外的事，匆匆走了，下人不敢擅自做主，把我关在了水牢中。我在水牢中被关了三四个月，每天度日如年，恨不能死去。应该是景盛三年春天，水牢中的水忽然下去了，外面很乱，我咬断绳索，磨掉了两颗牙齿，逃出了水牢，才发现顾渊的府邸已经没有了人，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都消失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我的腿被水老鼠咬的只剩白骨，勉强逃了出去。在一个破宅子里，遇到了我的表姐，表姐不顾自己，舍命救我，在表姐的述说中我才知道，我被关押的时候，已经当了皇上的豫王唯一的儿子死了，从假山上掉下来，摔死的。豫王大肆扩充后宫，偏偏北戎突破北疆防线，围困京城，表姐说京城恐将不保，我们弄了一辆破车，逃出了京城。”
“景盛三年？”
“是的，豫王继位后，改景昌为景盛。”
皇上和祁王对视一眼，皇上继续问道。
“你为什么没有回去找你的家人？”
“表姐去找了，江家已经人去楼空。”
皇上目光沉沉，看了赵靖一眼，却见赵靖的眼中只有江笙，而且满是痛惜。皇上暗暗骂了一句：没出息。
“你父亲如此待你，你既然已经知道，为何没有想过报复他们？”
江笙诧异地看了一眼皇上，垂目回道。
“梦醒后，不是没想过报复，江家，除了三叔父和三婶娘，其他人都跟豺狼一样。因为在梦里我恰好知道了一点我父亲贪污的罪证，以此为要挟，我夺回了我娘的嫁妆。原本我想带着弟弟单独出来脱离江家，是九殿下让我改变了主意。”
“小九？那时候小九就认识你？”
“不，不是，我弟弟被姨娘的儿子设计被人拐卖，等我赶到时我弟弟即将被装上船运往南方。是九殿下的人救了我们，我弟弟被装在麻袋里，捆的死死地，我解不开，用牙也咬不开。恰好九殿下递给我一把匕首，割开了绳子，救出了我弟弟。看到我弟弟那一瞬间，我心里所有的怨气都没有了，一念生，一念死，九殿下那举手之劳让我知道，这世上的好人还是多的，我不应该一直困在梦里。我父亲贪婪，但说到底他也是我父亲，我就是再恨他，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况且，我弟弟以后还要科考，我不能让弟弟被诟病。”
祁王点点头，皇上瞥了赵靖一眼，赵靖急忙插话。
“就是儿子去淮阳之前，在通州码头，忽然遇到阿满抢马，我带着人追过去，恰好救了他弟弟。那把匕首，就是大伯送我的那把。”
赵靖说的十分甜蜜，皇上瞪了赵靖一眼，赵靖急忙收敛。
“这么说你已经放下了仇恨？”
“不敢欺瞒皇上，民女记仇，所以设计让姨娘的胞兄没能升迁反倒降了职，如此，姨娘没能扶正，我父亲也没能升迁。民女起初想毁了江家，可是现在，民女只想弟弟能健健康康成人，与国有用，其他人各有各的缘法，有道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民女不打算插手。”
祁王点点头，他是看淡了生死，看淡了荣宠兴衰的人，对江笙这样的回答，很满意。如果江笙说不记仇不报仇，他或许会对江笙有不好的印象，但江笙如此坦诚，他很满意。
皇上接收到祁王的目光，但还是又问了起来。
“之前的顾君良，是你抓到的？”
“不是，民女只是知道顾君良的嗜好，提醒了九殿下，九殿下聪慧，觉得此事不宜宣扬，尤其是涉及到小郡主的清誉，所以才有了火烧游船。”
“顾渊又是什么人？顾君良为什么那么怕顾渊？”
“顾氏绣庄的少东家，据说是庶出，不得顾氏老夫人喜欢，但能力出众，所以做了少东家。在梦里，顾渊十分多疑，从不相信别人，就连身边的丫鬟仆人都各有监视。”
“你说你窥探了顾渊的秘密，是什么秘密？”
江笙努力想了想，摇摇头。
“民女也不甚明白，那次悄悄溜进顾渊的卧房，桌上很多纸张，有些纸张上是图，上面线条很多，还有些圈圈点点，还有些写满了人名。那些人名民女不记得，民女醒过来后，看了很多书，总觉得那些图和我大周的舆图有些像，却又不像。”
祁王和皇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不解和疑惑。
“你还梦到什么？都说出来吧，不可隐瞒。小九说诚王被困死在两狼关，真的吗？”
江笙看了赵靖一眼，咬了咬牙，赵靖隐瞒了。
“九岁的小郡主被人要求和亲，诚王上金殿打了提议的人，然后自请带兵和北戎人交战，虽然把北戎人逼退到关外，奈何朝廷中总是有求和的声音，且粮草上供应不上，诚王被困在两狼关，是生生饿死的。而且，而且北戎人割了诚王的头颅，献于已经当了皇上的豫王，豫王吓晕过去。”
祁王忽然脸色煞白，捂着胸口，赵靖急忙从背后给祁王运功调理，好半天，祁王的脸色才转过来，而皇上摇摇欲坠，他没有看江笙，而是看着赵靖。
“靖儿，她说的，是真的？”
赵靖噗通跪倒，虎目含泪。
“儿子听到这些，几欲昏死，所以，所以儿子隐瞒了。”
江生急忙也跪倒在地，垂头不语。
“后来呢？”
皇上这三个字是从牙缝里嘣出来的，江笙由不得打了个寒战。
“这些都是民女听说的，后来民女就醒了。”
皇上怔怔看着江笙，长出一口气，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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