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灿心知这梁景秀的醉翁之意定然不在这金绣线之上，只是眼下自己已经随她来到此处，再想退哪里有那般容易，于是他叹了口气，“我当真没有与你说玩笑话，我这衣衫你哥一年的俸禄都未必买得到！”
梁景秀亦是一本正经地回答对方道：“我亦从未同你玩笑，衣衫是死物，不足挂齿。”
两人闹嘴，一旁的苏明珠则是多看了朱灿两眼，随后道：“恕我冒昧，江南总兵一年俸禄为两百四十两，我瞧着你这衣衫其实较为普通，但那一双靴子确实是出自名师之手，恐怕没有几百两也拿不下来。”
朱灿难得遇到一位识货之人，他笑道：“说的不错，但……”
未等朱灿说完，苏明珠继续说道：“但那名师脾气古怪，即便是几百银两也未必拿得到。”
此番朱灿便觉得有些意思了，“听此小姐一番言论，似乎对那名师颇为了解。”
“了不了解倒是其次，我不过是好奇，总兵大人一年俸禄不过三百两，然其胞弟如何能买得起一双几百两的靴子？”
朱灿“哈哈”笑道：“我同我哥虽是兄弟但是在账目上，他是他，我是我，然我到底作何买卖，我想我不说，你也奈何不了我吧？”
苏明珠再想说时，梁景秀快了她一步，“你做得那些买卖其实还不是靠着你哥哥得来的，说得这般轻巧，还真以为是自己有本事？”
“你……”朱灿一时语塞，最后甩了甩衣袖权当没有听见。
“此时我亦不是追究这件事，当下还需你陪着我们入难民之地去瞧瞧的。”梁景秀说罢见朱灿还有些为难，于是又道：“这一趟也并非毫无作用，倘若得了线索，我不是还欠着你一个人情嘛。”
朱灿依旧没有被说动，梁景秀只好又道：“你一直不过想向你哥哥证明你所能，眼下若是能寻得这两人，我便将全部功劳算作与你。”
见此仍旧不能动心，梁景秀只得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其实我让你去寻的那两人同你哥哥有些关系，他们手上有一名册，关乎白莲教，亦关乎江南，若是寻得，随后靠其能破白莲教在江南势力，不日我哥可离了江南，你哥亦可升官。”
“你觉得我哥在乎那些虚名？”朱灿终于开腔道。
“你哥在乎不在乎我不知晓。”梁景秀耸了耸肩，“但你必然是在乎的。”
“哦？”朱灿“哈哈”地笑道，“我在乎？我为何在乎，我觉得我哥江南总兵的名头好得很，山高皇帝远，自得其乐。”
“山高皇帝远？”梁景秀笑着反问道，“倘若真的山高皇帝远，又为何陛下要派巡抚至此？”
朱灿答不上来，梁景秀又道：“白莲教在江南的势力盘踞多时，我哥来此之后，一桩桩一件件虽无直接证据，却也都指向白莲教所为，然你哥作为江南总兵却毫无建树，恐这上表朝廷，又是一件大过。”
“你的意思是你哥其实是来查我哥的？”
梁景秀左右翻看着自己的手袖，“你且先说，你同不同我一同去查验？”
话至此朱灿哪还有选择，他叹了一口气，“真是可惜我这靴子了。”
梁景秀本不想叫苏明珠蹚这趟子浑水，但后者听得梁景秀同朱灿说得一席话后来了兴致，“且让我去长长世面？”
苏明珠开口，梁景秀自然就不好拒绝，但为保她安全，两人又换了男装在身。
“这难民之地可不比常地，你且跟紧些。”自三人入了难民之地后，梁景秀的这句话说了不下数次。
苏明珠的耳朵都快长茧子了，“我记下了，记下了。”
“不过，”苏明珠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在面前舞了舞，“此番都没人打扫吗，臭气哄哄的。”
话音才落便见一名小男孩冲了过来，他一把将梁景秀的大腿给抱住了。
“我认得你。”那小男孩说道。
梁景秀亦是认识那小男孩，便是三番两次说他家三伯是被吃掉的小男孩，梁景秀将人从自己的大腿上扯了下来，“你阿娘呢？”
小男孩一愣，一张脸脏兮兮地唯有那一双眼睛亮晶晶，“我……我……”
随之小男孩“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梁景秀立刻就乱了手脚，所幸苏明珠温柔地蹲在地上同小男孩同高，她用帕子轻轻擦着小男孩的脸，“可是饿了？”
苏明珠对于孩童果真是有一套，那小男孩点了点头，“诺诺确实饿了。”
几人本想带着孩子立刻难民之地，但看守的将士并不放行，即便是朱灿亮出江南总兵大人亲弟的身份，那将士依旧只认准命令。
众人没有法子，只得去外头买了糕点后让小男孩先吃。
“你叫诺诺？”苏明珠用帕子沾了水之后替着诺诺擦干净了脸面，“你阿娘呢？”
诺诺的眼珠子转了转，豆大的泪珠又滚落下来，但他很快又擦干了泪珠，“没事的，诺诺答应过阿娘，即便阿娘不在，诺诺也会好好活下去的。”
“阿娘不在？”梁景秀皱了皱眉头，“阿娘为何不在了？”
诺诺摇了摇头，“这里常常有人失踪，我也不知道为何就不在了，我睡醒后就寻不见阿娘了。”
“有人失踪？”梁景秀抿着唇想道，当时难民入地之时，依照朱岚的提议，每个人皆是领了牌子造了册子，每日以那牌子去领吃穿用度。
然若是依照那孩童而言，常常有人失踪的话，总兵府定然不可能不知晓。
“我认得你。”诺诺突然攀上了梁景秀的手臂，“你是大人哥哥的妹妹，必然是有办法的，帮我找找我阿娘。”
对此梁景秀总觉得这件事并简单，因而不敢答应，然一旁的苏明珠则将自己身上的荷包扯下来塞在了小孩的衣襟内，“你放心吧，梁大人是清官，倘若你阿娘当真不见了，梁大人必然不会坐视不理的，这些银两你且小心用着，若是肚饿了，便予一些那些将士，让他们买一些吃食给你。”
诺诺用手在胸口前蹭了蹭，他点了点头，“我记下了，那你明日还来瞧我吗？”
苏明珠不答反问道：“你阿娘眼下不在了，你睡在何处？”
诺诺低着头想了片刻，“我很小只，随意找个地方都可以睡得，但是若是你明日还来寻我的话，我便睡在那里。”
苏明珠顺着诺诺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我们拉钩。”诺诺伸出自己的小指，“你明日会还来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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