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风雨大作。
秦妩提的纸灯笼不防水，走了一段路，已经被打湿了一半。
虽然下着雨，整座府衙里却依然灯火通明。
雨水在夜色中漫出蒙蒙水雾。
透过夜色和雾气，能看到甲胄齐全的士兵，正围着整座府衙巡逻。
她借着六小姐婢女的身份，一路有惊无险走到两位乐师居住的地方。
没错，作为六小姐陪嫁队伍里的唯二两名男宠。
划掉，嫁妆。
苏剑清和慕容伤，这一路上，无论是坐车，还是住宿，都是在一起的。
对外，特别是对天水城来的礼官以及卫兵。
韩统领的统一解释是“他们两人是乐师。”
秦妩悄咪咪扣了扣房门。
里面毫无动静。
秦妩径直把门推开，里面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似的，传来一道男子故作凶厉的声音。
“什、什么人？”
电光从门外滚过，能看到一身白衣的苏医师，背着个小包袱。
双手紧攥着竹杖，一副要跟人同归于尽的架势。
——很弱鸡的样子就对了。
秦妩：“你干嘛？”
苏剑清一愣，松了口气。
“秦姑娘……是你。”
“不是我是谁？”秦妩抬眼往房内看。“他呢？”
“他出去了。雷雨最大的那阵子出去的，不知道去了哪里。”
秦妩皱起眉头。
苏剑清望着她的方向，这一瞬间，福至心灵。
“秦姑娘，你今晚也要逃跑么？你们是约好了一起私奔么？”
秦妩：“……你怎么知道的？”
苏剑清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他跟我说，我活不过今夜。”
秦妩：“……”
很好，这说话风格很师兄。
苏剑清情绪有点低落。
“我这么傻，居然以为，他们真的会让六小姐带着男宠出嫁……”
秦妩横了他一眼。
“没时间婆婆妈妈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记清楚了。”
说完，报了一串地址给他。
“天水城，凤池坊，秦记绸缎庄。”
“记住了么？”
苏剑清快速默诵一遍。
“记住是记住了，可这是什么？”
秦妩：“等下这府衙会乱起来，你瞅准时机，趁大家不注意，就赶紧跑路。”
“我们分头行动，到天水城再碰面。知道么?”
苏剑清茫茫然。
“会乱起来？怎么乱？”
秦妩没多做解释。
“你很快就知道了。我忙着找人，你自己机灵点啊。”
说着，塞了一瓶药给他。
撑着雨伞，匆忙走掉了。
苏剑清：“……”
把药送到鼻尖嗅了一下，只闻到一缕味道就立刻拿开。
这药他知道。还是他帮忙炼制的。
什么举家旅行必备的五步倒迷魂药。
今夜，看来是真的要发生点什么了。
。
秦妩没找到慕容伤，提着灯笼往回走。
一边走一边骂，也没个手机，真特么的不方便。
骆驼丘是他们之前对着地图确定的，可以搞事情的地点。
幸也不幸，偏偏今夜大雨。
按照之前定下的搞事策略，慕容伤会在外面放把火什么的，吸引注意力。
秦妩趁乱逃走。
见不到慕容伤，她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安稳。
咔哒，咔哒……
风雨中似乎有什么声音响动。
侧耳听过去，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秦妩五感敏锐，嗅到半空中似乎有淡淡的腥味。
被夜风一吹，同样没了痕迹。
呼呜——
秦妩手里的纸灯笼在风雨摧残之下，彻底报废。
她把灯笼随手丢在地上。
站在屋檐底下，把湿了一半的碍事裙子提起来，系在一起，走路会更轻省。
突然间，绒绒和喜儿同时报警。
“枝枝小心——”
声音尖锐紧张。
秦妩察觉到之前风中那股腥味去而复返。
浓郁了许多。
她抬起头。
一个血红色的身体从屋檐上翻下来。
这东西就像是被剥了皮的人类。
却远远比一般人更高大。
暗红的肉膜暴露在体表，显出一种诡异的，僵硬的质感。
夜色里，秦妩的目光，与它那一双猩红色的血瞳对视。
——这玩意儿，真的不是甲铁城里跑出来的怪兽么？
像人的怪物喉中低低滚过一声嘶吼。
看了秦妩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忌惮她身上的灵蛊气息。
总之并没有动她。
转身在地上一跃，重新跳上对面屋脊，四脚朝地，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跑开了。
秦妩现在也已经知道，那咔哒声是什么了。
那鬼东西，手脚上都镶嵌着铁爪。
触碰到屋脊，就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秦妩定在原地，还保持着弯腰系裙摆的动作。
我特么的……吓死爹了！
怎么整出个这样的怪物来？
…
很快，秦妩意识到。
不是一个，四周的屋脊上，盘踞着数只这样的怪物。
它们四肢匍匐着，趴在屋顶上，并没有攻击其它人。
反而隐隐围成一个半圆的围剿之势。
似乎正在伏击猎物。
轰隆一声，头顶炸雷滚过。
那群东西陡然动作起来。
疾若闪电。
同时朝着一个方向发起攻击！
秦妩……
草泥马的！
。
她急匆匆朝着那方向跑去。
唯恐心里的糟糕预感成了真。
只是房舍之间，曲曲绕绕，还有围墙阻隔。
等她跑过去那片教场时，已经过去了快十分钟。
地上只剩下一大片黑红色血迹。
随着雨水，朝四下蔓延开。
整片偌大的教场，充斥着令人发呕的腥臭味。
人呢，都去哪儿了？
怪物也没有。
倒是地上残留着数只被砍下来的，怪物残肢和铁爪。
秦妩茫然站在雨幕之中。
教场的对面，便是府衙大门。
早些时候，为了让她的陪嫁马车进来，大门已经拆了。
此刻黑洞洞的大门蹲踞在夜幕底下，像是一张无形张开的大嘴。
“师兄！”秦妩低低唤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她。
“——师兄！！”
很快，一阵风声从身后卷来，带着冰凉气息的大手捂住她的嘴。
“噤声！”
紧跟着，那人将她拖到一旁的黑暗角落里。
…
呜呜咽咽的埙声，陡然响起。
前一秒，还在夜色深处。
下一瞬，已经出现在府衙大门外。
伴随着埙声，落着积水的地面上，发出扑簌簌的声响。
紧跟着，钻出一棵棵暗红色嫩芽。
嫩芽生出一根细长的梗，带着一朵红色花苞，眨眼间绽放开来。
满院子都是幽冷的气息。
像是黄泉彼岸的曼珠沙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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