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终于就在这笑骂之中通过了赵国边境。
将马车赶过了国界线，芈辰勒住了马车的缰绳，把车夫的位置交接给一个擅长驾车的赵军亲卫，然后骑上这个亲卫的马，向众人拱手道：“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从国境到达灵寿尚需要十日的路程。军情如火，在下恐怕误了王上的大事，所以先骑着快马带着干粮前往灵寿，让成功救出赵主父的消息早一日传回咸阳。”
在汲崇的带领下，大家也纷纷向芈辰回礼。芈辰又作了一圈揖之后朝着李兑笑道：“李兄，大家看你这些日子一直愁眉不展，所以刚刚才打趣于你，如今赵国虽然已无立锥之地，可天下间爱惜良才的君主又何止十指之数呢？大家都希望李兄能够重新振作精神，再展宏图。”
李兑听罢也只是笑着向芈辰施礼，口中不住的感谢，汲崇拍了拍马背上装满干粮和水的包裹，将秦国的制式短剑绑在腰间，头也不回的朝灵寿的方向奔去了。
众人回到车上，公孙虎拍了拍李兑的肩膀，已经不再摆着笑脸若有所思的李兑叹了口气问道：“公孙兄可是有事？”
公孙虎并不觉得意外的问道：“你是不打算去秦国吗？”
李兑呵了一声：“秦国以法家立国，公孙兄自然是可以大展拳脚的，我一个半吊子儒生去秦国干嘛？”
“墨子、许行这些不是法家的人才不也都曾经入秦宣传过自己的思想？秦国绝对没有看起来那般封闭野蛮。李兄，我想你不会也如这六国见摇唇鼓舌宣扬秦国如何落后的庸才一般，看不起秦国吧？”公孙虎则是打算好好劝劝李兑，
车马萧萧，车窗外路旁的野草已经长得没过了脚踝，已经进入盛夏的中山国境内如今也是一片欣欣向荣。
李兑看了看车窗外的风景，却没头没尾的说到：“二十五年前，那年我十二岁，带着家里准备的一小箱金饼，离开了邯郸，前往齐国拜师。那年我的恩师虽然没有放弃在齐国出仕任职的想法，可仕途坎坷，我恩师又不愿和官场上的蠹虫们蝇营狗苟，自然是不得齐王见用的，于是他开始广招学生，只要大概符合他的心意，就能于他兴建的私学读书，勉强能算他的半个学生。”
公孙虎大概已经猜出了李兑的老师，几乎出于本能的向李兑问道：“为何不在赵国国内就学？我的老师慎子那时也快要在楚国致仕，回到赵国了。”
李兑则是苦笑着说到：“当时许多消息灵通的官员们都已经打听到赵主父打算重用法家效仿秦孝公变法之举，纷纷送自己家的孩童拜师了法家名士。”
“可是伯父囿于门墙之见，看不起我法家，觉得太过媚上？”公孙虎此时语气略微有些发沉。
李兑则摇了摇头：“并非如此，而是我当时太过顽劣，数次都未入先生的法眼，让我去别处再试试，我当时牛脾气一起，便死活要入法家的对头儒家，母亲实在磨不过我，就将我送入了秦国子孟子的私学，从此我便不明不白的入了儒家。”
公孙虎知道误会了李兑，有些不好意思的拱了拱手。
李兑则是说了句无妨，然后继续说道：“在子孟子私学读了几年书，其间在临淄城中斗鸡走狗，和那些田氏贵族的子弟们混在一起。因为打架，还有几次要子孟子出面去官衙赎人。子孟子也一直只是严厉的训斥我下次不许这样，然后命我抄写论语和春秋，直到五年之后家母忽然病逝，我才匆匆忙忙的离开了临淄，在父亲的运作下在赵王手下为一郎官。”
随着他口中的故事推进，汲崇也凑了过来，甚至正在驾车的亲卫也支起耳朵听着。
李兑叹了口气：“几年之后，家父也被主父派去秦国执行任务，一去便是多年再无音讯，我失去了母方亲族的支持，父亲故友的余泽又消耗殆尽，便只能沉下心在官场之上钻营，一晃便是二十年。”
汲崇则搭腔道：“李兄可是累了？”
李兑摇了摇头：“只是觉得错了，给赵主父当暗线，为他收集赵王何的情报，收秦国贿赂，暗中帮助秦国实施离间父子，乱赵朝廷的计划，甚至还作为中间人帮秦国和赵章联络上了四门的将领。”
他又叹了口气感慨的说到：“如今一夜之间从大夫之位沦落为流民，赵章恐怕早已知道他差点事情败露是我的密报，赵国已经无我一丝立锥之地，我反倒想起了许多在临淄读书之时的课文。只觉得自己这二十年来恍若一梦，最近却越来越思念子孟子了。如今进入中山灵寿之后，我便打算借道燕国去往齐国，听说子孟子这些年在六国宣传儒家理念不太顺利，已经返回齐国，我想再去子孟子那里，侍奉老师。”
众人听罢也叹了口气，不再多说，汲崇则笑道：“李兄如今遭此大难，可却有此等感悟，未必不是塞翁失马。灵寿分别之后，李兄若有用到小弟的情况，尽管修书一封送入秦国。”
李兑见自己的想法众人并没有出言反对，反倒是各个支持，心中的雾霾自然也是一扫而空，他摸了摸自己有些斑白的发鬓，有些感慨的说到：“我儒家之言未必不适合这大争之世，等我从子孟子那里多学些真本事，自然还要出仕于六国一展抱负的！”
听到李兑并未消沉，汲崇这才从身后摸出一只烧鸡，将包着烧鸡的麻布片打开，撕下一个鸡腿递给李兑：“恭喜李兄大彻大悟，有朝一日定能成为我师兄一样的人！”
如果芈辰知道自己一走其他人就吃起了烧鸡，恐怕会气的失智。想到这公孙虎一边啃着鸡脖子一边问道：“你是哪变出来的烧鸡？”
“刚刚在边境的集市上买的，六布币一只，心疼死我了。”
“心疼什么，你们秦王报销。你就该多买几只，万一咱们吃独食让易岩……”
话还没说完车窗的帘子就被易岩从外边掀起来，一只毛茸茸的大手伸了进来，易岩在外边喊道：“我给你们当护卫，你们吃独食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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